——都已經是多活一世的人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日子總會一天天的過去……
不教自己留遺憾,才是對自己的關愛。
更何況在這件事情上,她原不原諒齊妃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齊妃的自我折磨才是最要命的。大約她已經活在悔恨中,日夜難安了。
想通了以後,第二天蕭玉杏就帶著喜喜進了宮。
她先去看齊妃。
縱使是隔三岔五的就見上一次,但這次隔了幾日,齊妃就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
昔日美豔如花的齊妃,如今兩鬢斑白,瘦骨嶙峋,整個人失去了精氣神兒,看著就像五六十的老婦人一般。
福茜姑站在一旁,看著這母女倆相對無言的樣子,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喜喜雖然文靜,畢竟是個孩童,被阿娘約束了一會兒以後,就有些不耐煩了,在屋裏跑來跑去。
蕭玉杏與齊妃的目光便追隨著喜喜,看到小人兒站到一幅字畫前,指著那篇字,奶聲奶氣地讀道:“白日……山……人……千……”
那是一幅筆觸尚稚嫩的字: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那是蕭玉杏幼時練過的一幅字。
到現在蕭玉杏都還記得,當年她為了練這一幅字,手都被齊妃給打腫了!
想不到,這幅字居然被裱了起來,掛在齊妃娘娘的臥室室?
齊妃突然說道:“……讓我看看你的手。”
她咬過舌,雖然接駁了回來,但說話已經大不如前,有些含混不清。
蕭玉杏將自己的手兒遞了過去。
齊妃握住她的手,正準備細細的看……
蕭玉杏突然又將自己的手兒抽了回來!
齊妃的眼神黯了下來。
蕭玉杏說道:“這屋裏也不甚光亮,不若我們去外頭的庭院裏坐一坐,喜喜愛那個秋千,咱們看著她玩去。”
說著,她站起身,叫住了女兒,“喜喜,咱們上外頭玩秋千去!”
喜喜高興壞了,踩著內八字驚喜地問道:“真的嗎?阿娘肯讓喜喜玩那個秋千了?”
蕭玉杏一笑,牽住了女兒的手,娘兒倆走出了內室。
齊妃呆住。
福茜姑姑連忙說道:“娘娘,咱們也出去吧!”
齊妃渾渾噩噩地 “嗯”了一聲,也沒管蓋在自己身上的小毯子,站起身就想跟著走……
要不是福茜姑姑眼疾手快地抽去小毯子,她一準兒被那小毯子給絆倒了。
在宮女的攙扶下,齊妃踉踉蹌蹌地追到了庭院裏,正好看到甜杏兒一臉溫柔的抱起喜喜,讓小人兒坐在秋千上,又仔細囑咐娃娃一定要抓穩坐好……然後才開始推起了秋千。
一時間,喜喜稚嫩好聽的歡笑聲音如銀鈴一般盈滿了庭院。
齊妃眼裏似出現了幻覺。
她仿佛回到了二十餘年前,小小的甜杏兒和阿元並排坐在這架秋千上,歡快的笑著。她也是如此這般的仔細叮嚀他們要抓穩坐好,然後一邊指揮宮人們推動秋千、一邊吩咐宮女們準備點心水果。
當孩子們玩到累了、倦了,渾身大汗的時候,她佯裝生氣,藏著笑意罵他們玩到心兒野,又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大口吃著她精心為準備的點心水果……
那時候的她,終日害怕東窗事發。
可孩子們的童稚天真,是她一切幸福快樂的源泉。
後來她實在害怕姑媽會對甜杏兒趕盡殺絕,隻得狠著心腸逼甜杏兒學習研墨。
——隻因整個皇宮、王朝上下……隻有皇上能與齊太後抗衡,隻有皇上能救甜杏兒的命!
她如了願。
甜杏兒終於去了皇上身邊。
齊妃終於鬆了口氣。
再後來,甜杏兒大了……她又開始考慮孩子的終身大事。
按說,甜杏兒嫁給阿元才是最兩全其美的事兒,正好阿元也喜歡著甜杏兒。可冷眼看著,甜杏對阿元並無男女之情。她猶豫再三,終是出於……想把女兒留在身邊的私心,去向皇上要人,說想讓甜杏兒給阿元當試婚宮女。
沒想到,皇上比她還心疼甜杏兒,直接一口回絕了。
她又難堪又欣慰。
尤其是,當她看到那樣愛著甜杏兒的阿元也願意放手,還甜杏兒自由的時候,她實在是羞愧極了。
那時秦蔚雪出於嫉妒,挑撥幾個貴女去太後那裏告狀,說甜杏兒的種種不好,終於惹怒了太後!齊妃很清楚太後的手段,一番調查下來……太後果然給甜杏兒下了寒毒冬日之吻?
齊妃慌了。
她遍訪名醫,終於探訪出一個解毒的法子:用上古藥方九昧火來以毒攻毒!
就這樣,她每年都要想法子托人給甜杏兒帶點兒淬過九昧火的藥材、茶葉、吃食等等,以確保甜杏兒年年都能服下“解藥”。
其實她還是有些不甘心、也不希望甜杏兒離開。但阿元勸住了她,說——
“母妃,讓甜杏兒走吧,強留下她……她會死的,且不說她對我根本沒有男女之情,就是有,依著我的身份,也沒法子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難道說,您想眼睜睜地看著……將來我和甜杏兒變成父皇和您那樣,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嗎?”
齊妃大慟。
最終,她聽了阿元的話,放了手。
隻在甜杏兒離京之前,她慫恿著皇上去了一趟玉鏡湖體察民情,趁機見了甜杏兒一麵,也看到了甜杏兒的夫君謝承宣。
就人才、品貌、家世而言,謝承宣和甜杏兒十分般配。
且齊妃一早就已經調查過謝承宣此人,知道他雖然野心勃勃,卻並不沉溺於女色。相信隻要甜杏兒會經營,兩人還是可以過上好日子的。
從此,齊妃徹底放了手。
也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