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翩嚇得急忙縮手,鬆開了花靖宣,花靖宣如獲特赦,理了理衫子,站起身望著來人,驚道:“無愁?你幾時回來的?”
雲翩方知道,來的人正是花家的二公子花無愁。她怯生生地扭頭去看,隻見一個穿著紫棠色寬袖錦袍的男子一腳跨進來,手中拿一把玉骨的折扇,折扇輕搖,掀著他的衣襟與發絲都略有起伏,行動瀟灑飄逸。但嘴角卻邪邪地勾起,雖有笑容,卻在那冷峻英武的麵容之上,凜冽有如寒風起。一雙深邃的眼眸,輕輕一掃,已是不怒自威。
他的身形頎長,甚至比花靖宣還高出一點,雲翩的視線僅僅是與他的雙肩持平,氣勢上又輸了一層。她心中忐忑,聽他道,“大哥,這是哪裏來的丫鬟?”頓了頓,又說,“果真是美若天仙啊!”
雲翩聽出話裏的譏諷之意,猜想他定必是聽到了自己剛才問花靖宣的那一句,她隻低著頭不敢吭聲。花靖宣道:“你出門有一陣了,最近府裏新招了一批丫鬟,她是其中之一,她叫洛雲翩。”
花無愁道:“我離開薛凰城不過才半年,沒想到現在的丫鬟不僅要端茶遞水伺候主子,還附帶給主子跳舞解悶了啊?”花靖宣聽他這樣一說,更加尷尬,便對雲翩揮手道:“你回去歇著吧。”
雲翩急忙行了個禮,飛快地走了。花靖宣道:“無愁,不是說船明天才到嗎?怎麼提前了?”花無愁收了折扇,“船主家中有事,急著返回,所以日夜兼程地將船期縮短了。我故意不使人通傳,本想給大哥一個驚喜,嗬,卻沒想到,是大哥你給了我一個驚喜呢?”說著,自斟自飲了一杯。
花靖宣道:“你切莫誤會,我把雲翩看得像妹妹似的,她入世未深,本性純良,我與她之間是清清白白的。”花無愁素來知道自己這個大哥待人寬厚,絕非沾花惹草之人,忍俊不禁道:“純良之人可不會纏在你身上,要跳舞給你看呢?若不是我從門外瞧見了,故意打斷你們,你說,你難道就任由她纏著你了?”
花靖宣一時語塞,又聽花無愁繼續說道,“你雖然對她無意,她卻對你有心。大哥,你不是不知道,咱們花家在薛凰城是大戶,有多少貪慕虛榮的女子想親近過來,你可得留個心眼,不要太輕信別人。”
花靖宣笑道:“我看你這說話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像爹了。看來出去磨練了一陣子,真是越發穩重了。”
剛說完,花無愁卻已經往那紅木的軟榻上一靠,一腳踩著榻凳,另一隻腿翹得老高,單手仍提著那紫雕玉瓊漿的壺,微微一傾,壺裏的酒便像一條溪流似的灌下來,他便張嘴在底下接著。
花靖宣無奈地搖頭,“剛誇你,你這猴勁又上來了。”
花無愁道:“明日我要去拜會大嫂,你們成親那會兒,我無暇回來喝喜酒,還沒有看到大嫂長什麼模樣呢。”
花靖宣便問:“你回來時,拙景園的朱老板可還有說什麼?”
花無愁道:“隻誇咱薛凰花家的技藝了得,日後若有工程,定必還要與咱們再合作。倒是京城裏有好幾名官員,都想在郊外起別院,價錢也出得高,若不是接到大哥你的信函,我倒是寧可留在京城,為花家多攬幾單生意呢。”
薛凰城花家的建築工藝,在整個流蒼國都是非常有名的。花家的禦匠坊,更是遠近馳名。經花家的手打造的工程,無論是建造精巧典雅的園林,還是磅礴大氣的樓閣,甚至是恢宏雄偉的宮殿,無一不獲得稱讚。
自從十年前,流蒼國皇帝要在亮鶴城建行宮,欽點了薛凰城花家擔此重任,花家的名聲便傳得更廣。而行宮建成以後,皇帝大為稱讚,大到殿樓亭台,小到一磚一瓦,他都讚不絕口,因而禦筆親提,賜了花家一幅對聯。
上書:人間巧藝奪天工。
下書:煉藥燃燈清晝同。
橫批:舉世無雙。
這幅對聯被花老爺——也就是花家兄弟已故的父親,當作傳家寶似的裝裱著,掛在禦匠坊的正廳,任何進去的人,看見橫批上蓋著的鮮紅玉璽印,都難免被震懾。
大約兩年前,京城霜天來了位朱爺,說是拙景園的老板。那拙景園在京中是一處豪華的開放式庭院。裏麵園林青蔥,景色宜人,也是商鋪櫛比,熱鬧繁華。那朱爺隻靠著每年收取商鋪的租金,以及為京中權貴在園中承辦各類的交際活動,賺來的錢,也足夠他富甲一方。朱爺的意思是想翻修拙景園,再將一些空放的閑置地也重新利用起來,他素聞花家的名聲,所以不辭千裏來了薛凰城談這筆生意。生意談成了,花靖宣便調撥了一批能工巧匠到京城,夜以繼日地改建拙景園。
本來花家同時包攬的生意並不止拙景園一處,花靖宣兼顧不來,花無愁便主動請纓,想替他監管拙景園的工程。以前花無愁都是替花靖宣做副手,同期的幾項工程,他對拙景園最是熟悉。起初,花靖宣仍有顧慮,畢竟花家的生意都是他照看著,花無愁經驗尚淺,對建築方麵亦不比他精通。他思索一番,要求花無愁全力以赴,必須長期駐留在京城,絲毫也不能懈怠,若遇到模棱兩可的事情,也必須先同他商議。
花無愁那便動身去了京城,一住半年。工程最緊逼的時候,他甚至無暇抽身回來喝大哥的喜酒。
好在拙景園的改造相當順利,時間一長,花靖宣的顧慮就統統被打消了,對花無愁的辦事能力也大為讚賞。
京中達官,有心建別院的,聽說花家的人在城裏,紛紛上門拜訪,想跟花家達成合作的買賣,花無愁不是不動心,甚至起了念頭,想在京城裏開花家禦匠坊的分號。
起初花靖宣也是讚同的,但卻臨時得知,薛凰城作為流蒼國西南部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一座城池,因年生日久,城垣有老化坍塌的跡象,朝廷想重新修葺,加固城牆,同時多建幾處硬樓或者甕城,防禦外敵。
這工程之浩大,絕非一般的建築商家可以勝任。花家頗得皇帝重視,自然是首選。但花家的死對頭——薛凰宮家也很想得到這次機會。宮家的技藝雖然比花家稍遜一籌,但勢力卻龐大,朝中也有強硬的後台,那後台在皇帝麵前一番美言,皇帝便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