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沿街有小販賣糖人,花靖宣買了一隻遞到雲翩麵前,雲翩一看,又想起兒時像小尾巴似的跟在父親身後逛街的情形,心中一酸,又想哭了。
花靖宣問她:“怎麼?不喜歡?”她搖頭,說:“隻是想起小時候,我父親也喜歡給我買糖人。”
“令尊現在何處?”
“爹娘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若不是那樣,我也不會跟著班主賣藝,四處飄泊。”
花靖宣在雲翩入府以前,便對她的背景有所調查,這都是花府選人的規矩。他知道雲翩是北夜國人,曾跟著一個叫傾伶紫福的舞班在各地獻藝。也知道她後來輾轉流落到薛凰城,在鳳鳴樓做舞姬。卻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想必吃的苦也不少。他看她憂傷落寞的樣子,不禁心疼,說道:“以後你就放心地留在花家,宅子裏一團和氣,彼此都是有照應的,大家就像自家人一樣。”
“嗯!”雲翩聽花靖宣這樣說,頓時覺得心裏暖了不少,又問,“我弄壞翠玉燙金鳴壺的事,二公子還會責罰嗎?”
花靖宣笑道:“無愁性子急,有時脾氣也不好,但總歸不是惡人,也肯聽勸,哪裏會真的為了一點死物打斷你的腿,你別被他嚇到了。”
話雖然那樣說,但雲翩還覺得不踏實,走在府裏也生怕碰到了花無愁。她平日裏工作清閑,隻負責翠明院和墨香齋的打掃,事情做完,便和丫鬟們一起排練歌舞。
這日,歌舞練到一半,管家卻過來打了岔,“雲翩,二公子派人傳話,說要見你。”
雲翩好一陣顫栗,“他?他見我做什麼?”管家說:“他這會兒在春雲滿月樓等你,要你趕緊過去。”
在春雲滿月樓?不是在府裏?雲翩愁眉更緊了,她這兩天怕得都不敢出門,就擔心會撞上那個凶手。官府的告示雖然貼出了,可是凶手仍在在逃。她連做夢都夢見那個人拿著刀追砍自己的情形。
可花無愁傳她,她不敢不去,隻好戰戰兢兢地出了門,走幾步便回頭看,仿佛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盯著她似的。
過了上東街,隻有小巷才能穿行。巷子曲折悠長,人煙也少。她悶著頭往前衝,兩隻手交疊著壓在胸口,好像是要那麼壓著,緊張的心才不會衝開皮肉爆出來。
走著走著,突然覺得頭頂有一片陰影飄浮過來,她抬頭一看,隻見一個黑衣蒙麵的人架開雙腿騎牆站著,手裏舉著明晃晃的一把長刀。
因為蒙麵,看不見臉,但眼中的凶光卻更加突出,像閃電似的投射下來。她大喊了一聲救命,撒腿便跑!
這個時候最盼著巷子裏會出來一個什麼人把她救了,可是巷子闃靜幽深,日光斑斑駁駁撒著,恰好連半個路人也沒有。那黑衣人打了一個筋鬥從牆上翻下來,舉刀一砍,隻差一分便要將雲翩的半隻肩膀斬下來。
黑衣人喊道:“死丫頭,竟敢到衙門告老子的狀,今日老子不殺你,難消心頭之憤!”她抱頭猛跑,眼淚珠子嘩啦啦地掉。黑衣人窮追不舍,連著砍了幾刀,刀刀都從布料或者發絲上擦過。
這時,隻見迎麵過來一個挑蘋果的小販,雲翩跌跌撞撞跑過去,砰的一下撞上,小販打了個轉,繩子突然斷開,蘋果骨碌碌滾了一地。
黑衣人正好一腳踏上去,腳底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雲翩兩腿翻得更快了,等那黑衣人罵罵咧咧站起來,她已經跑到了巷子盡頭。黑衣人踮腳看了看,悻然地把刀一扔,扯下蒙麵巾罵那小販道:“媽的!下次走路長眼睛,再敢衝撞老子,老子真的揮刀砍了你!”
他哪裏是什麼殺人在逃的通緝犯!不過是花府裏的一名護院,受了花無愁的命令,假扮通緝犯,想嚇一嚇雲翩罷了。
這會兒,花無愁已經在春雲滿月樓前等著看好戲了。
春雲滿月樓建在綠賦江畔,樓前有長長的翠堤,花無愁輕搖折扇,煞是飄逸俊朗,路過的年輕女子無不偷眼看他。他目不斜視,隻盯著翠堤的另一頭,遠遠地看到有一名緋衣的少女跌跌撞撞跑過來,三兩步就是一摔,摔了好幾回,他的嘴角勾起,露出嘲諷的笑意。
雲翩跑到花無愁麵前,雙膝一軟跪下去,“二公子!二公子救命啊!”一雙清亮的眸子,已經哭得通紅,香肩顫得好似暴雨中的嬌花。花無愁裝作不知情,“你起來說話,發生什麼事了?”
雲翩將自己被追殺的事結結巴巴地說出,花無愁心中得意,將折扇在掌心一敲,扇子收起,指著翠堤那頭道:“咦,你說的,是那個黑衣人嗎?”
雲翩回頭一看,隻見剛才那個黑衣蒙麵的凶徒一路狂奔,正向著她衝來。她嚇得立刻跳了起來,躲到花無愁的背後,“就是他!二公子救我!”
花無愁微微側頭道:“雖說你和花府有五年的契約,要是沒犯大錯,我不能違約趕你走。但是,你也要知道,留在花府就得守本分,收起你那套貪慕虛榮的心思,我大哥與大嫂新婚燕爾,感情甚好,你別想離間他們!”
“二……二公子你說什麼?”他怎麼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
花無愁繼續道:“你聽著,我大哥他心軟,可我不像他,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做出什麼不規矩的事情,我便讓你像今天這樣,被暴徒砍死在街頭!”
“啊?”雲翩一聽,驚得倒抽一口涼氣。花無愁的話說得明白,她立刻便聽懂了,“剛才那個人是你安排的?”花無愁兩手抱胸,折扇輕敲,已是默認。再看那黑衣人已經到了近前,他揚了揚下巴,道:“好了,不必再裝了,你做的很好。”
黑衣人一愣,眼中突然閃出凶光。那凶光不僅僅是怨毒與暴戾,還有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花無愁隱隱覺得不對,厲聲道:“我讓你不必再裝了,將刀——”“放下”兩個字還沒有出口,黑衣人已經向著他身側的雲翩猛砍過去。
事發突然,花無愁來不及細想,已是本能地伸手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