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花無愁怎樣喊她,她卻始終醒不過來。
夜色越深,她的呻吟,她的哭泣,就越撕心裂肺。漸漸地,幾乎是喊出了聲音,“疼——”
那一個字,撞進花無愁的耳朵裏。他咬牙切齒盯著她,在她耳邊低吼,“洛雲翩,你給我醒過來!”
雲翩忽然又大喊了一聲,“啊!救命!”竟然掙脫了花無愁的懷抱,便抱著自己的頭,疼得在床上打滾。
花無愁看她那模樣,覺得她好像就快要死去似的,他立刻俯身下去抱她,拿自己的身體壓著她,想平息她的掙紮。
“雲翩,醒過來,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應該讓你去撿那發簪的!”
“你若能平安無事,我再也不刁難你了,我不想你有事!我不許你有事!洛雲翩,你聽見沒有?你醒醒啊……”
……
花無愁在雲翩的耳邊低聲嘶吼,嗓子裏仿佛被割下一道道的傷疤。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傷痛最深,恐懼最勝,亦是他最失態最忘情之時,他竟然會對雲翩說出那樣的話!
雲翩的血液裏,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她的心就像被串在油鍋裏翻滾煎炸。她也想醒,可是,卻醒不過來。她甚至依稀覺得,自己寧可被人一刀捅破心髒,也不願再受這樣的煎熬。
絕望之中,花無愁的聲音似無還有地傳來,好像是從半空撒下一張溫柔的網。
那一瞬,她倍受鼓舞,漸漸地,很努力很努力扣緊了花無愁的胳膊。
花無愁感受到那股力度,頓時打醒了精神,“雲翩?雲翩你聽到我說話了?你醒醒!”她還是閉著眼,但雙唇已經微微開啟,吃力地擠出幾個字,“鳳鳴樓……找……陸顏留……”剛說完,手的力道突然卸去,柔若無骨地癱著。
他的手指輕撫過她臉上貼著的淩亂發絲,撫過她額心擰著的那幾道褶痕,想著她剛才說的那幾個字,忽然站起身,直衝鳳鳴樓而去。
雖然是午夜,但鳳鳴樓那樣偎紅倚翠的地方,熱鬧的勁兒還未消褪。花無愁氣勢洶洶地進去,鴇母崔媽媽一看到他,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哎喲喂,花二公子,您可真是稀客啊!”
花無愁不耐煩地推開她,“誰是陸顏留?”
崔媽媽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心想,這還是破天荒地有人到鳳鳴樓來不是找姑娘,找的竟是個男人,若他不是花家的二公子,她真想把他好好奚落一番。不過那會兒陸顏留倒真是在鳳鳴樓,就在二樓角落的那間房裏。
花無愁給了崔媽媽一錠白銀,她領著他上樓,門一開,就見陸顏留的表情裏閃過幾絲驚訝和不安。崔媽媽賠笑著說:“二位公子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擾了。”轉身閉了門便暗暗地啐罵道:“這些人不知是唱的哪一出,這陸顏留霸了雲翩不說,怎麼連花家二公子都纏上了!”
到了後半夜,客人漸漸散了。有留宿的,便入了姑娘的煙花帳,春宵一刻,時不時傳出淫聲浪語,花無愁聽著極不自在,離開時腳步提得飛快。崔媽媽看他從樓上下來,還迎上去想多領點賞錢,結果又被他一手推開,險些撞著樓梯的扶手。
崔媽媽又暗罵了幾聲,看陸顏留也施施然地出來了,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陸公子,那花家的少爺財大氣粗,我可惹不起。我若不是念在你我之間還有點交情,哪會讓你在我這兒來去自如,你可別給我添什麼麻煩才好啊!”
陸顏留不屑道:“崔媽媽不是與我有交情,而是跟我錢袋裏的銀子有交情。”說著,甩了一枚銀錠給她,崔媽媽接過來,心裏歡喜,嘴上卻還念叨,陸顏留隻當耳旁風,不理會便出門去了。
花無愁回到晚晴樓,九喜一看到他,立刻跳起來,“二公子您可回來了。”花無愁問:“她怎麼樣了?”
九喜道:“方才醒了一次,又哭又鬧的,這會兒剛靜下來。”
花無愁從懷裏掏出一隻墨彩瓷瓶,交給九喜道:“你喂她吃一顆。”那瓷瓶裏也隻有一顆藥丸,九喜倒在掌心裏,問:“這是哪裏來的?”花無愁不耐煩,“照我說的去做。”九喜趕忙點頭,倒了杯水過去,剛把藥丸放到雲翩嘴邊,卻忽然又聽花無愁喊:“且慢——”
“怎麼了?”九喜望著花無愁。
花無愁滿腦子想的都是和陸顏留在鳳鳴樓見麵的情形,他們之間的對話很少,氣氛很僵硬。他問陸顏留,你和雲翩是什麼關係,陸顏留不說;問他雲翩是中的什麼毒,他也不說。他隻給了他這隻瓷瓶,說將裏麵那顆藥丸喂雲翩吃下,雲翩便能暫時保住性命。
花無愁滿腹疑惑,心亂如麻,他甚至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陸顏留。但是陸顏留說的沒錯,在這個時候,他別無選擇,也隻能信他。他走到床邊,讓九喜把藥丸交給他,他親自喂雲翩服下,又給她捂好了被子。九喜在旁邊靜靜地瞧著,眼中已是黠光暗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