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宵人相倚(3 / 3)

雲翩服過解藥,漸漸地不疼了,氣色也開始轉好,再昏迷了兩日終於醒過來,一睜開眼睛便看到九喜。九喜自然是高興,一麵喂雲翩吃參湯,一麵喋喋不休地說著。她說:“你中毒這兩天,二公子都擔心死了。”

雲翩一愣,“他會擔心我?”

九喜道:“起初你被蛇咬了,是他救了你,那大夫和班主,都被他強留在府裏,哪兒也不準去,就是怕你的病情有變。後來你不知道怎麼的,又哭又鬧,二公子就來陪著你,還替你拿解藥,幸虧是他,不然我看你都要疼死了。”

雲翩聽九喜這樣說,腦海裏便浮現起一些零碎模糊的畫麵。花無愁的臉,仿若夜空明月,皎皎地照著她。在她被毒蛇咬傷時,是他焦急地抱起她,一路飛跑,將她放在溫暖的床榻上;在她痛苦掙紮時,是他用強有力的臂彎壓著她,撫慰她,在她的耳畔一遍一遍呼喊著她的名字:“雲翩……雲翩……你若能平安無事,我再也不刁難你了,我不想你有事!我不許你有事……”

這些斷斷續續的聲音,就像回音似的,盤旋激蕩,雲翩一點一點地想起,便就一點一點地紅了臉,紅得像塗了漫天的雲霞。

可是,解藥也是他帶回來的?

是從陸顏留的手裏?

她依稀記起自己毒發的時候向他求救,告訴他到鳳鳴樓找陸顏留,這麼說來,他們倆已經見過了?

他知道了什麼?

她打了一個寒噤,先前的羞怯勁兒統統被湮滅下去。

她在屋裏悶著躺了好幾天,看到外麵碧空如洗,花影婆娑,忍不住想出去走走。不知不覺又走到琅環苑的花籬那邊,想起那支發簪,就不由自主朝著花籬的背後探身看去。

“你在找這個嗎?”一個聲音忽然飄來。

雲翩知道是花無愁,回頭一看,見他手裏正拿著那支發簪。她急忙福了福身,“見過二公子。”

他盯著她,犀利的眼神,似是高深莫測,“鳳鳴樓的那個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她默不作聲。

他又道:“陸顏留,華玉齋掌櫃的兒子,十五歲那年父母雙亡,隻身一人,曾在私塾裏做過教書的先生。幾個月之前變賣了家宅,左鄰右裏都以為他離開薛凰城了,沒有人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裏。這偌大的薛凰城,與他相熟的人隻有兩個。一個就是你,鳳鳴樓的洛雲翩姑娘,而另外一個……”

他說到這裏,故意頓住了,目光犀利地看著雲翩。

雲翩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查出了陸顏留的背景,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不敢看他,一直低頭盯著自己的足尖。

花無愁的表情愈加冰涼,又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和他在鳳鳴樓裏都說了些什麼嗎?”雲翩想知道,可又不敢問,但她猜測,以陸顏留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在花無愁麵前透露太多的。

她還是不吭聲。

花無愁怒極反笑,道:“他告訴我,是他主使你進花家當丫鬟,想要你介入我大哥與大嫂之間,破壞他們的感情,因為,在這薛凰城裏,第二個和陸顏留相熟的人,就是我大嫂李若伶,他們曾是一對相愛的戀人,但李若伶卻嫁給了我大哥,陸顏留心存怨恨,所以想要報複我大哥,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我說的對不對?”

雲翩香肩發顫,道:“不對,不對!這都是你憑空猜測的!”陸顏留不可能把這些事情告訴他,不可能!她喘息著,一再搖頭,花無愁逼視著她,“如果我說的不對,那你告訴我,你跟他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雲翩說不出。因為她知道,花無愁的推測是對的!她進府的目的,就是要挑撥花靖宣和李若伶,要用盡辦法使花靖宣休妻,那樣,陸顏留才有機會與他心愛的女子在一起。她自知,她的存在是肮髒的,是一個陷阱,一場陰謀,她恨透了陸顏留,恨他用毒藥把自己變成作惡的工具。

而這一點花無愁也想到了,他的語氣因此軟了下來,“告訴我真相!如果陸顏留是用毒藥在操控你,那我可以為你找出解藥!”雲翩的心弦輕顫,那顫音卻含著刀光。如果他知道我中的是什麼毒,大概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吧?她淒然一笑,道:“沒有的事,二公子你多心了。”

花無愁一把扼起她的手腕,“就算你不說,我也一定會查出你跟陸顏留究竟在背後搞什麼鬼!”

“如此說來,二公子更要把我留在府裏,好好調查了?就算我弄丟了發簪,你也不會將我趕出府,是嗎?”雲翩故作天真地朝著花無愁笑了。那笑容有三分勉強,七分苦澀,全然不似平日裏她的清澈無瑕。花無愁竟覺得心疼,好像被誰在胸口狠狠地砸了一拳。他一愣,鬆開她,她便施施然地走了。

此時已是盛夏天氣,愈加燥熱難當。花無愁站了許久,低頭一看,手中的發簪上,一朵玉蘭花分明是死物,卻好像馨香四溢,勝過了滿架的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