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翩懸著的心稍稍穩了下來。原來這裏是如姬姑娘的天繡莊,那這紫衣女子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了。
紫衣女子拿了一套幹淨的衣裳來給她穿上,說道:“你怎麼不愛惜自己,跑大雨裏淋著呢?幸虧我家姑娘發現你昏倒在天繡莊門口,把你給救了回來。姑娘已經吩咐嫣紅去請大夫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她說著,看雲翩一臉茫然,笑了笑又道,“我叫姹紫,我跟嫣紅都是伺候如姬姑娘的。”
正說著,嫣紅便掀了簾子進來,“姹紫,她醒了嗎?大夫已經請來了。”雲翩一看,前後進來的三個人當中,有一個白須的老大夫,一個穿紅衣、笑容嬌媚的女子,想必就是丫鬟嫣紅。最後進來的那個,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眉目之中含情帶笑,正是如姬。雲翩盈盈一拜,“雲翩謝過如姬姑娘的救命之恩。”
如姬伸手扶她,“噯,這算什麼救命之恩呢,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不救你,那大街上任一個路過的人都會救你,我也是趕巧了,這說明咱們之間是有緣分的。”如姬說著,瞧著雲翩蒼白的臉色,便拉她坐下,“你這雨可淋得不輕呢,快讓大夫給你瞧瞧,你要是病了,那還不得把某些人給急死。”
雲翩心中一凜,知她說的是花無愁,心痛又襲上來。大夫把完脈,她還愣著,如姬推了推她,“雲翩,發什麼呆呢?”
雲翩道:“我……我還是走了。”
如姬不許,“你說的什麼胡話?剛剛大夫說了,你受了風寒,病得不輕,得好好休養。你出了我這天繡莊,走不了幾步又得昏倒。再說了,你現在能去哪裏?”
雲翩頓時愕住。如姬說得沒錯,她還能去哪裏呢?天大地大,哪裏還能容得下她?她幾乎要流下淚來,“如姬姑娘,你見過他了?”如姬微微一笑,“你別多想了,他趕你走,我收留你,你就安心留在天繡莊。好嗎?”
雲翩聲若遊絲,“他……他是怎麼說的?”如姬笑道:“他要你留在天繡莊,還托我好好地照顧你。”雲翩的睫羽輕輕一顫,終是掉下淚來:“姑娘不用騙我了,他若是還在意我,就不會知道我這副光景也不來瞧我。他已經趕我出府了,我們之間什麼關係也沒有,他怎麼還會理我?”
如姬想起自己剛救雲翩回來的那會兒,看她迷迷糊糊,連夢中都帶著哭喊,她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但首先想到的就是到花府去找花無愁,誰知花無愁聽她一說,卻隻道出,我已經將那個人趕出花府了,她是生是死都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如姬頓時皺眉,“你連去看她一眼都不肯嗎?”
花無愁負手背對她,默不作聲。
如姬道:“她要是死了你也不後悔?”
花無愁的肩很明顯有一絲輕顫,但他立刻抑製下來,道:“你既然救了她,要怎麼安置她都是你的事情。”
如姬了解花無愁的脾氣,知道自己多說也是無益,回來本不想說出花無愁的態度,誰知道這世間了解花無愁的人還不止她一個。
她騙不了雲翩。
她看著她又哭又咳,楚楚可憐,不禁感慨,“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也聽他跟說過。他這個人,總是喜歡把事情都擺在心裏,表麵看來若無其事,可是,誰能猜得到他呢?他決定的事情,他就會橫下心去做,從來都不屑於向別人解釋……”轉而又發現自己過分沉溺於對花無愁的思念品評,斂了斂神,才又問道,“雲翩,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陸顏留之間,到底有沒有串謀?”
雲翩急得一把抓著如姬的手,“姑娘,我沒有,我沒有!我已經試著向他解釋了,可是他不聽。我也去找過陸顏留,但我回來的時候,他卻已經不準我進花府的大門了。姑娘,我能不能求你幫我向他帶話?在陸顏留那裏問到的,我全都一字不漏地告訴你!”
如姬想了想,道:“好,你說吧,我都聽著。”
雲翩於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對如姬詳細道出,又再三哀求她道:“姑娘,請你一定告訴他,我沒有背叛他,我和陸顏留真的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如姬看她哭得梨花帶雨,饒是自己同為女子,也忍不住心疼,便握著她的手道:“你安心地留在我這裏,無愁那邊,我自會去向他說。”
雲翩含淚點頭,不多時嫣紅已將大夫開的藥煎了一碗來,如姬便吩咐道:“姹紫嫣紅,以後雲翩姑娘就住在天繡莊了,她是二公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們要以上賓之禮對待她。”
雲翩不禁惶恐,正想開口說話,卻見嫣紅臉上的和顏悅色頓時不見了,眼神犀利地向她一掃,道:“不過也是個做丫鬟的,到這裏就成了上賓了,姑娘,你是不是也太委屈我跟姹紫了?”
如姬素來就知道嫣紅是個牙尖嘴利的潑辣貨兒,平日裏得理就不饒人,連自己這個當主子的也沒少被她頂撞。這會兒聽她這麼一說,卻怕雲翩聽了心裏烙下疙瘩,便故意輕笑著岔開她的話道:“瞧你這副尖酸的模樣,以後看誰還敢娶你!”
嫣紅翻了個白眼,“誰說我想嫁了?我跟姹紫可都盼著姑娘嫁給二公子呢。我們就繼續跟著,伺候姑娘一輩子。我說得對吧,姹紫?”
如姬本想將話題岔開,卻沒想到越說越尷尬,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幸而姹紫的性情溫婉,不似得嫣紅伶牙俐齒,她便解圍道:“嫣紅,你就別在這裏礙著雲翩姑娘休息了,廚房裏還煲著藥呢,趕緊去看看吧?”
如姬見她們離開,對雲翩笑了笑,道:“嫣紅就是嘴上不饒人,倒沒什麼壞心眼,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喝了藥,好好睡一覺吧?”
雲翩輕輕地“嗯”了一聲,看窗外分明是晴天暖陽,她卻倏然覺得冷。
有道是雪化的時節總比下雪的時候更寒涼入骨,是不是,那些在昨日成型的傷痛,也要在今日獨自品嚐的時候,才更加錐心刺骨,更加萬劫不複?雪化之後就是春天,可是,她的春天呢?還會來嗎?錯過了映雪的臘梅,縱有滿園繁花開遍,可還能抵得上他拂袖間扇起的一縷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