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等到把荔枝核恨恨吐到楚行手上,楚行翻手丟到盤子裏,又拿過一邊濕了水的毛巾拭了拭手,才漫不經心開口:“這些天你就好好待在家裏,在崔家的全城通緝撤了之前,哪兒都不許去。”

罌粟脫口便想說孟慶都要不保了崔家怎麼可能還有閑心來追殺我,到嘴邊已經說出一個字後才驚覺不妥,立時啞了聲音。

楚行道:“夢什麼?怎麼不說了?”

罌粟把升上來的火氣壓了壓,勉強問:“那崔家的全城通緝什麼時候撤?”

楚行看了她一眼,緩緩道:“難道我長了一張崔家當家人的臉嗎?”

罌粟垂下眼,火氣在五髒六腑中燒了一圈,麵上卻平靜下來,說:“我現在無事可做。難道您真的打算讓我在書房天天陪您十幾個小時嗎?”

楚行瞧她一眼,拿過一邊的鋼筆,取過一份文件來大致瀏覽一眼,才慢悠悠地說:“難道你不願意?”

“……罌粟不敢。”

罌粟嘴上回得恭恭敬敬,後背卻僵硬得像塊石頭。被一遍遍溫和著撫摸很久,也仍然沒有要放鬆下來的跡象。楚行明知她心中憤怒不服,然而罌粟不開口,他便也始終沒有開口。

又過了半晌,罌粟絞著手,試探著問:“總歸都是在楚家,您能把新人的管理事務交給我嗎?”

楚行眉目不動,仍然一隻手緩緩摩挲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取過新的一份文件來,略看了兩眼,沒有簽字就丟到一邊。罌粟等了等,慢慢垂下眼,低聲開口:“罌粟明白了。”

罌粟當晚答應得不情不願,接下來在書房待了幾日,倒是安安分分麵色如常。又因為左右無事可做,她便自動將管家原本的分內事給代替完。除去為楚行端茶倒水,有時還代為迎送和傳喚下屬。過了兩天,楚行問她:“覺得厭煩了沒有?”

罌粟還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樣:“沒有。”

罌粟嘴上說沒有,便仿佛真的沒有不耐煩。一日之中楚行往往隻在書房待半日,期間無論做什麼,甚至小有刁難,罌粟都會將分內的事辦得十分妥帖。如此過去近一周,一天早上路明照例來彙報公務,罌粟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地靜靜站著,等到二十分鍾後路明彙報完畢打算離開,她的兩粒黑眼珠才動了一下,親自送路明出了書房。

這些天路明每次來書房,都能享受到罌粟這樣的高規格待遇。罌粟看起來仿佛對此理所當然,路明卻對這樣的罌粟相當不適應。他待在楚家的年月比罌粟要長久,十年來親眼看著罌粟來到楚行身邊,看著她從起初的小心翼翼到被楚行寵到無法無天,再到這兩年突然變得孤僻乖張,罌粟的每一步變化,他都作為一個觀眾親眼見證。

別人懂得了的,路明半分不少懂。別人懂不了的,他也早已慢慢揣摩透。

因為早就看得明明白白,所以路明對罌粟向來敬而遠之。他在楚家多年,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全在於深諳八個字的道理:少說多做,明哲保身。

因此現在路明頭皮發緊地被罌粟親自送到書房外,見罌粟還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後,接下去路明每走一步路,都要同罌粟誠懇說一句:“罌粟小姐請留步。”

他連著說了十句,罌粟始終恍若未聞。一直走到紫薇花藤旁才站下腳步,罌粟仿佛還有些猶豫的模樣,慢慢地說:“我有件事,想要問一問路總助您。”

路明摸出手帕擦了擦額上冷汗,隱約覺得不妙:“你要問什麼事?”

罌粟輕聲問:“您知道城東的蔣家嗎?”

路明明顯舒了一口氣,安然道:“蔣家?我知道。怎麼?”

罌粟垂著頭,眼睛望著地麵,低低地說:“前幾天有位很有風度的蔣綿小姐來找先生,還說等了很久之類……”

“你如果要問蔣綿這個人,我不算太熟悉,隻是聽說過。她似乎從小就待在國外,一直到前年父親蔣夢琛去世才從國外回來。據說當時分得了一筆數目不小的家產,回來以後就一直深居簡出。從來不參加派對聚會,和C城其他的男人女人也沒有打過什麼交道。蔣家的事務一直都是蔣夢琛的長子,也就是蔣綿的兄長蔣信在打理。”

罌粟靜靜聽完,又說:“那她來見先生的用意是……”

路明深知禍從口出的嚴重性,更何況對於這個問題他本來便不能確定。幾乎是立刻就答:“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

罌粟看了看他,點點頭,並未強求。

幾分鍾後罌粟回到書房,仿佛真的隻是單純送了送路總助回來一樣,仍是若無其事交握雙手站在一邊的樣子。過了片刻,管家敲門進來,走到書桌近前,低聲說:“少爺,蔣綿蔣小姐想要見您。”

楚行的動作微微一頓,正在寫字的筆停下來。沉吟片刻,交代:“就說我不在。”

管家應了一聲,回身時又被楚行叫住。鋼筆筆尖在紙上輕輕一點,楚行又輕描淡寫地補充道:“如果還問到別的人,都說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