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裟婆世界(3 / 3)

他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慘叫。

等院子裏靜下來,武侯看了看已經堆得有如修羅場的院中,道:“被抓的弟兄有事麼?”

有人抬著幾具血淋淋的屍體過來,道:“稟武侯,被捕五人,其中四人已被刺死,一個還有一口氣。”

“抬醫營醫治,死者列陣亡。”

武侯說完,拍馬就走了,像一陣黑色的旋風,他的兩個侍衛追了上去。

我在人群中,武侯並沒有注意到我。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心裏,卻冷得像要結冰。

院子裏,死人橫七豎八地躺著,每具屍體上都插了十七八支長箭。那幾個共和軍如果是戰死在戰場上,也未必會中那麼多箭。

第一次,我感到做武侯並不是我的夢想。

屠城還要繼續幾天。這幾天裏,帝國軍在高鷲城中可以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這四個字能有多少含意,幾乎不能說的。到處都是火,血在地上流成了河,散落著的小件木製品都在血中漂起來了。

一個人,為什麼對破壞的興趣遠遠大於建設?

天黑了下來,可是,殺人的欲望並沒有減退。城上,籠罩著一層黑雲,遠遠望去,好像隱隱有一條黑龍盤在城頭。

我躺在一間小屋裏。這間屋子原來的主人一定是個士人,因為在房裏我竟然發現了兩本遠古時留傳下來的書。這些書是一種非常堅韌的薄質材料製成的。據祖先留下的傳說,在遠古,我們的祖先是一群半人半神之類的人物,可以借助工具在天空飛,在地上跑得比最快的馬還要快。後來遭到天譴,幾乎所有人都死於一場大災難中,剩下的人再也不記得祖先那些神術。後來又經過兩千年的繁衍生息,才形成現在的世界。

這個傳說已被發現的那些書證實。帝國的大技師們盡管解讀出了書上寫著的奧秘,卻發現不了那些書本身的奧秘。也許,這個秘密還要再過許多年才能被人發現。

我撫摸著書。這兩本書也許有兩千多年曆史了吧,現在摸上去還是光滑得很。隻是,書裏講的卻很無聊,不過是講一個人經曆過的一些事。我看了沒多少,就發現了太多無法理解的詞語。

我們已經忘卻了多少有價值的事。我合上書時,不由得想著。

這時,門口一陣喧嘩。我不由皺皺眉。我實在不喜歡住在一個周圍都是屍體的地方,因此,我住的這個小屋子周圍幾乎都被拆成了白地。有誰會來這裏?

有人拚命地敲門。

我抓著武侯給我的百辟刀,走到門前。輜重官知道我住在這兒,可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未必會來。

我大聲道:“什麼人?”

門外,是祈烈的聲音:“將軍,是我。”

我拉開門,祈烈興高采烈道:“將軍,我們給你帶了點東西來。”

我皺皺眉。我實在不喜歡那些帶有血腥的戰利品。有一次在屠城時,我看見一個帝國軍拚命在捋一個少女腕上的金鐲,因為不太容易退下來,他居然一刀砍斷了那個少女的手,以至於我老是夢見那一隻滴著血的斷手。

“你們拿去分吧。”

祈烈看了看另外幾個我隊裏的人,笑了笑道:“這東西可不能分的。來,給將軍留下。”

兩個士兵不由分說,抬了一個大袋進來,小心地放在我的床上。我吃了一驚,雖然這口袋外麵很幹淨,裏麵說不定會是些滴血的金銀之類。我急道:“你們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祈烈擠了擠眼,道:“聽德洋大人說的。”

德洋就是輜重官,也許這幫小子也給他塞了點財物。我不想說,他們已經嬉笑著退了出去,祈烈走時還掩上了門。

我回到內屋,想把那一包東西叫人處理了。剛想把這包東西拖下床,卻見那大口袋動了起來。

裏麵是個人!

我也一下子明白了祈烈的笑意。這裏裝的是個人,那麼,肯定是他們找到的什麼美女吧,怪不得他說是“不能分的”。

我解開口袋,正如我所料,裏麵是個捆得像個粽子樣的女子。

她像一隻被鼠虎盯上了的小動物一樣,驚恐萬狀。我笑了笑,想安慰她幾句,她卻拚命地躲開我。

“不要怕。”

這話一說出口,我就想罵自己。說得像是色眯眯的。她盯著我,眼裏充滿了仇恨。

我伸手去解她的繩子,她猛地縮成一團,躲開我。我有點尷尬地笑了笑,道:“我沒惡意的,你可以走。”

她看了看我,眼神卻還是狐疑和痛恨。我無計可施,拔出了刀,道:“把手伸出來。”

她也許以為我要砍斷她的手臂,毫不遲疑地伸出手。我把刀一劈,一刀砍斷她手腕間的繩子,連點油皮也沒擦破她,道:“你走吧。”

她大概覺得自己聽錯了,道:“讓我走麼?”

我把刀收回鞘裏,道:“我說的,好像不是你不懂的話。”

她有點吃驚,拉開門,道:“我真要走了。”

我抓起床邊的一件長袍扔給她。那是帝國軍中平常的裝束,她那副樣子一出門隻怕就會被人抓走。

她接過長袍,有點詫異地看了看我,我轉過頭,喝道:“你是不是不想走?”

她把長袍往身上一披。裝束整齊了,倒像是帝國軍中的一個雜兵了。看著她走出門去,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戰爭中,對敵人發善心,那是自尋死路。但戰爭結束後,是不是還得一點善心都沒有?我解下了武侯給我的佩刀,細細把玩著。刀鞘上,用金絲嵌出的“百辟”兩字,這時我才發現下麵還有八字銘文:“唯刀百辟,唯心不易”。用很細的金絲嵌著,字跡很小,所以粗粗一看發現不了。

話很簡單,可我卻不知那是什麼含義。當初軍校中老師告訴我們,為將之道,文武兼備方為上將,文過於武則懦,武過於文則悍。盡管我更喜歡舞刀弄槍,可好像還是有點懦吧。至少,把她放走,那就是懦。

我歎了一口氣,走出門。掩上門,看看門上德洋給我貼的那塊“前鋒五營楚”的牌子,不知為什麼,心底有點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