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道揚鑣(3 / 3)

這番話其實就是當初郡主對我說過的。當時郡主和我說過許多設想,像開文武校之禁、開言路、整頓吏治之類,有些我也記不住。這些事有不少在南宮聞禮主持下已經得到開展,有些卻因為種種反對未能實現,但我相信,隻消一步步走下去,未必就不能實現郡主的理想。

丁亨利點了點頭,道:“的確,帝製若是君明臣賢,一樣可以國家大治。但你想過沒有,帝製之下,帝君一言九鼎,若遇明君還好,就算君王昏庸,但臣下賢德,尚可支撐;隻是若君不明,臣不賢,帝製之下,軍為帝君之軍,國為帝君之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又有何人可以製約?”

我一陣語塞。的確,當郡主和我說,共和能做到的,帝國一樣也能做到,我就覺得的確是這樣。但郡主也沒想到這些,或者她根本不願去想。我怔了半天,歎了口氣,道:“我隻是個軍人,這讓別人去頭痛吧,我隻知道,不管帝製還是共和,隻消天下蒼生能太平度日,那就足夠了。一片樂土說得再美好,如果是要建築在萬千屍骨上的,那就不值得。”

丁亨利看著我,目光灼灼,半晌才道:“楚兄,在這個時代,我們都已經走得太遠了,不能回頭了吧。”

我一陣鼻酸。他的語中極是悲哀,我低聲道:“是,太遠了,太遠了。”

我們都走得太遠了。我已經陷身在這個旋渦之中,難以自拔,就算我也有了野心,自立為王又如何?無非換湯不換藥,讓百姓徒增一番苦難。現在我能做的,就是早一天結束這戰爭,讓這片土地真正有和平降臨。

丁亨利端起酒杯來,道:“今日就不說這些吧。楚兄,丁某敬你一杯。”他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若楚兄日後為我所俘,便請楚兄降我。”

他說得十分無禮,但我並沒感到不快,也端起杯子來,微笑道:“好吧。但丁兄若為我所俘,也請丁兄助我一臂之力。”

我們現在還是同盟,但我們已在說些日後相爭的事了。看似玩笑,但我知道這並不是虛言。丁亨利卻搖了搖頭,道:“我是不會投降的,隻求我落到楚兄手上後,你給我一個好死,別折磨我。”

我笑道:“五羊城七天將之首的丁亨利,難道還畏刀避劍不成?”

丁亨利也笑了笑,道:“當然怕,平時我拿刀子削水果都有點擔心會削破手。不過,”他抬起頭,聲音也大了一些,道,“丁某是共和軍之將丁亨利。”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丁亨利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向我表明,他並非何從景的私人嗎?我看著他,道:“丁兄,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丁亨利道:“楚兄請說,隻消我能回答。”

“南武公子其人,到底是誰?”

他笑了起來:“果然,你也猜到了。”南武公子是蒼月公的兒子,他也留在五羊城。蒼月公當年把共和軍的指揮權交給何從景後,這人就顯得極是神秘。上一次他定計要我去刺探何從景的秘密,我就覺得此人大不簡單,連白薇都為他所用,那麼鄭昭自然也是他的私人了,隻是我沒想到丁亨利也是南武公子的人。

我道:“南武公子到底是什麼人?”

丁亨利道:“人中龍鳳!蒼月公高標共和之幟,但我覺得,以蒼月公的能力,要把共和付諸現實尚有距離,能建共和者,大概唯有南武公子了。”

他說得如此誇張,我心裏大不舒服,道:“你方才還在說明君賢臣不足恃,現在又在大讚南武公子是明君了。”

丁亨利正色道:“南武公子並非是君。人力有時而窮,但也有一些人能力極強。像你我都是征戰殺伐之才,非治國安邦之才,而南武公子則是經天緯地之人。”

我心中大不服氣,道:“好吧,日後定要見識一下丁將軍所言這經天緯地之人。”

這南武公子與我素昧平生,但在五羊城時他就想利用我,而丁亨利對他又如此推崇,不知為什麼,我登時覺得此人實在很討厭。帝國軍中,我最討厭的人大概就是畢煒了,因為畢煒總喜歡算計別人,而這南武公子在算計人這點上倒與畢煒別無二致,隻是計策有高下之分而已,所以畢煒好用計而不能籠絡人,南武公子算計了別人,別人還當他是好人。他這種人,說得再好聽,也隻不過是個和何從景一般的野心家而已。隻是我知道丁亨利對南武公子敬若天人,我要是說了這番話他也聽不進去。日後丁亨利落到我手上,就算求死我也不會殺他的,但這南武公子就絕不能饒了。

想到此處,我站起來道:“丁兄,明日就要進攻了,我也要速速回去準備,先告辭了。”

他也站起身,道:“對了,還有件事,北門外地勢不平,你千萬要小心。”他說這話時,卻全然一片誠懇。我心中一陣激動,點了點頭道:“好的,丁兄,你也千萬要小心。”

他臉上仍是微微笑著,但在一瞬間,我看到他的手指極快地一顫,不由得大感驚奇。丁亨利這人極其鎮定,從他的樣子上看不出心裏的變化。我苦修《道德心經》,雖然對讀心術仍然毫無頭緒,但是察言觀色的本領卻已大有長進。丁亨利縱然鎮定,畢竟不是神仙,我說的話平平常常,到底哪一句打動了他?但此時丁亨利已在送客,我也隻得向外走去。

共和軍的營房內,人群川流不息,但聲息非常低,我暗自咋舌於丁亨利治軍之嚴。地軍團之精銳,為人公認,我帶兵也夠嚴了,但也做不到共和軍現在這樣子。丁亨利如果真的成為我的對手,實在是個很可怕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