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尊王攘夷(2 / 3)

薛文亦性情恬淡,從不結黨營私,大概與旁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談得上朋友的,恐怕就是我們當初一同從高鷲城逃出來的四人了。隻是現在我們四個人也已變得太多,我的心裏微微一痛,道:“吳萬齡呢?他在帝都嗎?”

薛文亦的嘴角略略一抽,道:“他現在是畢將軍的紅人,一直駐守前線,沒有回來。”

他說得平淡,但話中多少有些不滿,想必吳萬齡與他也越來越是疏遠。現在邵風觀在這裏,我也不好多說什麼,道:“好吧,開吃。薛兄,你在燒什麼菜,這麼香。”

薛文亦還沒說什麼,邵風觀已叫道:“我猜,薛大人定是搞到了些飛龍吧!”

薛文亦笑道:“邵將軍果然了得!”他轉向我,道:“楚兄,你大概沒聽說過飛龍吧?”

我確實沒聽說過這種東西,道:“這是什麼?”

“那是句羅島雪山上的一種飛禽。據說是海中龍涎化生,本是小魚,八九月間月圓之夜,出海生出雙翅,變成一種飛鳥,不是很大,極為難得,滋味也極是鮮美。”薛文亦說著,臉上忽地有些黯然,道,“這是今年前來朝貢的句羅使團送給我的。那使團中有一個本是李堯天將軍舊部,說是當初李堯天將軍為感謝我給他的船配備器械,早就準備送我一對嚐嚐鮮。隻是這飛龍鳥極是難捕,平常捕得的全是貢品,要不也是句羅王宴臣所用,今年才多捕到幾對。”

一說到李堯天,我也不禁有些黯然。李堯天才高名顯,性情溫和,在帝國口碑也極好,可是這個才華絕世的水軍名將,卻沒有與他才能相配的運氣,在征倭時殉職。我道:“李堯天將軍去世,也有三年了吧。”

“現在已是自新三年,那就是四年了。”邵風觀忽然加了一句。邵風觀一直有些落落寡合,但與李堯天合作時相處得甚是融洽,他們也算是接近的朋友。他歎了一口氣,道:“想想死去的老朋友,我們這幾條爛命可真硬啊。”

薛文亦道:“盡在外麵說什麼,快進去吧。那句羅使臣還給我送了一壇子什錦泡菜,和這邊的泡菜味道大不一樣,先來點嚐嚐鮮,清清口吧。”

我們坐了下來。薛文亦的家裏打掃得很是整潔,他妻子雖是小家碧玉,卻也持家有道。我夾了點泡菜,道:“有命回來,想想也實在該滿足了。”

以前曾聽李堯天說起過,句羅人家家都吃泡菜。帝國各地也出產泡菜,不過各地的製法頗有不同,滋味也大相徑庭,句羅泡菜與天水省的泡菜有些類似,不過味道也頗有獨到之處,這泡菜裏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雖不中看,味道卻還好。邵風觀也吃了一口,道:“哪一仗不是把頭別在褲帶上,能完整回來便已該拜謝天君了。”

薛文亦端起杯子,道:“現在好了,戰爭終於結束了。祝兩位以後一帆風順,身體康健。”

戰爭結束了嗎?我暗自苦笑,看了看邵風觀,他也有點哭笑不得。一場戰爭結束了,另一場戰爭卻已迫在眉睫。隻是在薛文亦這些遠離戰爭的人看來,和平已經到了,再也不用擔心今晚睡下去,明天醒來便是在一片火海中了。可是,不管怎麼說,和平如果真的到來,那該多好啊。

這一頓吃得甚是開懷。雖然沒有什麼山珍海味,但連最講究口腹之欲的邵風觀也吃得興致勃勃,一張嘴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天南地北,飲食男女,他說得發了興,聽得我們目瞪口呆。邵風觀學識既博,口才又佳,即使不為將,做文臣亦當是個名臣。

到最後,喝完了那道毛醃風雞做的湯。邵風觀說得沒錯,那道醃雞看上去並不起眼,但做成湯後滋味鮮美異常,連後來爬上桌來的薛庭軒都喝了兩大碗,把兩個雞腿全都啃光了。

吃完飯,與薛文亦一家告辭後,我與邵風觀一同回去。邵風觀是騎馬來的,因為我是步行,他牽著馬陪我走一段。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吃一頓毫無機心的飯了,以前不論是帝君、文侯,還是何從景設宴,席間更多的是鉤心鬥角,食不知味,不像今天這樣能完全放鬆了吃飯。

快過年了。現在起到正月十五,執金吾都不再禁夜,街上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一個個都喜氣洋洋。我和邵風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走過先前那塊空地時,聽得有人正叫道:“快來加入尊王團吧,以為國捐軀為榮。”邵風觀轉過頭來,做了個苦相道:“楚兄,以後要組織敢死隊,不用招人了,就叫他們去吧。”

我也苦笑道:“隻怕到時這敢死隊是往後衝的。”

沒上過戰場的人,聽聽故事,覺得麵對死亡是件很簡單的事,那些尊王團正是如此。尊王團說的盡是大道理,無從反駁,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從心底本能地厭惡他們。這些人一個個紅光滿麵,臉頰上仿佛寫滿了“忠義”,可是我敢說,讓他們上戰場,肯定有一大半人會借故逃脫。

邵風觀歎道:“那也不一定,底下那些人會真以為戰死是件幸福的事,而這些叫別人去死的人,你殺了他也不會加入敢死隊的。”

我道:“不管怎麼說,他們還知道忠君愛國,總有可取之處吧。”

邵風觀撇了撇嘴,道:“嘴上功夫,有什麼可取。”

我不再說什麼。邵風觀雖然說得刻薄,但我也覺得他說得沒錯。一時間無話可說,我們悶著頭走過那群人,身後的他們還在慷慨激昂地說著什麼,不時有人在歡呼,想必非要弄到半夜不可,也不知他們哪來這麼旺盛的精力。正走著,邵風觀忽然道:“楚兄,畢胡子居然會背棄大人,我實在沒想到。”

我淡淡一笑,道:“雖然有點意外,不過鄧滄瀾也轉了向,才更讓我想不到。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文侯大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知這一場惡鬥誰才會最後贏。”

“大人應該勝算不大了。”邵風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此番遠征,大人機關算盡,讓我們動手。勝了固然好,敗了也是我們的罪過,不關畢胡子和鄧滄瀾罪過。隻是帝君手段更狠,居然來個釜底抽薪。鄧滄瀾不是輕易倒向之人,會受畢胡子裹脅,大概大人也沒料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