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聽說是南宮大人的夫人給他寫了一封信,申明其中利害。”
邵風觀打了個哈哈,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鄧滄瀾自命是癡情種,當初就看中了可娜,那時大獻殷勤,人家不理他,他還不死心。現在人家嫁為人婦,居然還是一封信就轉得回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也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南宮聞禮是郡主一手選中提拔的人,他也自稱要對我效忠,我不好隨著邵風觀去挖苦他的夫人。我隻是打了個哈哈,道:“也該回去了,邵兄過了年去哪裏?”
邵風觀道:“陛下命我前去鎮守東平城,多半是負責監視畢胡子和鄧滄瀾的意思。”
我道:“是嗎?我倒沒接到。”
“你當然不會接到這種命令。”邵風觀的嘴角浮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當初二太子趁帝都空虛起事,雖是文侯之計,陛下現在可不會重蹈覆轍,你這個宗室大將要在帝都鎮守的。”說到這兒,他的臉忽然沉了下來,看了看四周,小聲道,“當心點,大人隻怕命不久矣。”
我的心猛地一動,道:“真的?”見邵風觀隻是微微點點頭,沒說話。他的眼力比我要高明,看事深中肯綮,想來也是,帝君和張龍友定然料定文侯不會甘心,現在文侯越低調,他們越會防備。遠征軍回到帝都,帝君和張龍友一定都鬆了一口氣吧。而我們回來後,對文侯的打擊一定也會更深一步。現在看似平靜,但已暗流湧動,隨時都會奔湧而出。我不知道這個大潮過來,自己還能不能有命幸存。
太多的激浪,吞噬了多少性命啊……
暮色中,突然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天崩地裂蒲牢吼,日奔月逐吞星鬥,雲中妖龍食人首。風吹鬼雨灑空街,樓頭遊鼠窺屍骸,骷髏猶插七寶釵。”
這聲音頗顯蒼老,很是突兀,想必是什麼人喝醉了酒在胡唱,隻是這歌詞太駭人了,根本不像是在大過年的時候該唱的。我和邵風觀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立住了聽那人高唱。卻聽得那人接著唱道:“殘簷聲聲響鐵馬,碧血紅染鴛鴦瓦,來年白骨蔽四野。可憐歲歲起刀兵,不知何時得太平,如此人間不欲生。鳶飛戾天力猶乏,魚潛於淵無深峽,終是蒼生多罪業,無端應此茫茫劫。”
當那老人唱到“可憐歲歲起刀兵,不知何時得太平,如此人間不欲生”三句時,我心裏一陣絞痛,聽到最後“終是蒼生多罪業,無端應此茫茫劫”那兩句,眼中不禁又有淚水要落下來。這老人想必是個詩人,我雖然不知這詩寫得好不好,但其中悲天憫人之懷卻能感覺得出來。在與蛇人曠日持久的戰爭中,不知有多少百姓無辜喪生了,難道現在還要再來第二次嗎?
我看了看一邊的邵風觀,他的眼中隱隱也有些淚光,手中緊握馬韁繩,似是若有所思。暮色中,那老人的歌聲已經停了,唯有寒風吹過,淒厲如刀。
邵風觀在年初三便率風軍團與一萬新編入常規軍的西府軍前往東平城。蛇人消滅後,當初與共和軍商議的勢力範圍就該一步步落實。根據當時協議,閩榕省該劃歸共和軍,這樣之江省就成為帝國與共和軍勢力的交界,一旦有戰事,東平城就是最前沿的重鎮了。現在雖然一片和睦的景象,但我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可是,即使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不能放棄。
年初一,晉升命令下達,四相軍團全部晉升一級,我、鄧滄瀾、畢煒、邵風觀同時升為副將軍。雖然同是副將軍,按排名我在第一,第二則是邵風觀,畢煒第三,鄧滄瀾在第四,所以邵風觀說他是被派去監視水火二軍團,完全不假。
按照軍功,四相軍團的四都督早就可以晉升為副將軍。但由於副將軍很少,一直被當成一個類似榮譽的軍銜,現在隻有一些退伍致仕的老將才得封副將軍,我們這四個年紀都在四十以下的副將軍也是帝都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不過小王子由於是監軍,未封軍銜,我說他要拜帥的預言落了空,元帥一銜到了文侯頭上,隻是誰也知道那是個空架子。同樣,屠方晉升為上將軍,那也是個虛職了,隻不過屠方沒有野心,倒是自得其樂,但文侯明升暗降,他心裏一定不高興。
年初五,共和軍派來的使者團開始正式與帝國談判,商討共同治國之方。共和軍提出了兩個建議,一個是劃江分治,大江以南歸共和軍,以北是帝國,共和軍作為帝國的一部分每年上交稅收。這相當於把以前五羊城的權限擴大了上百倍,大江以南帝國再無權力插手,帝君肯定不會同意,因此共和軍的另一個提議是建立聯合政府,將兵、刑、吏、戶、工五部官員以七三分成的比例,分別由帝國與共和軍委派官吏,國策由五部尚書率官員組成內閣共同商討,閣臣有提交國策之權,同樣以七三分成的比例由帝國與共和國委派,而帝君擁有最終否決權,但一切事務都以國家律法為準,所以內閣第一件事便是製定新的律法,稱為立憲。因為立憲相當於將帝君的權力分給內閣,所以這個提議倒是得到不少帝國官員的讚同,覺得大為可行,可商議的僅僅是一些細節問題。
從個人的方麵來看,我很支持立憲製。內閣並非終身製,五年一屆,名單按比例由兩方推舉,閣臣連任不得超過兩屆,一旦有重大決策失誤,內閣必須立刻引咎解散,重新組閣。不論怎麼說,這樣子可以很好地彌補以前帝君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之敝。如果是明君,決策也未必全能英明;如果是個昏君,那他胡作非為便沒人能製約。如果采取內閣製,至少不再是某個人一人說了算,任何決策都必須由內閣討論才能提出,而即使帝君有什麼決策,同樣必須由內閣討論,一旦內閣通不過,帝君即使有否決權也沒用。內閣製既維護了帝君的權威,又在最大限度上避免了帝君的獨斷,現在看來,比共和軍以前堅持的“以人為尚,以民為本,一切權力歸於民眾”這種空話更具可行性。南宮聞禮就極為讚同這個主意,說這是取帝製與共和製二者之長,雙方都能夠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