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孔雀明王(2 / 3)

沒有人知道,這區區一塊石碑、三條誓約,是否真的具有約束力。然而,天下百姓都以為是因為這塊誓碑的存在,才令雲荒維持了九百年的平安。於是,這塊被豎立在白塔頂端的黑曜石石碑,漸漸地便在民間有了神一樣的傳奇色彩。

而和誓碑同時入住伽藍白塔頂的,還有新上任的空桑大司命。

西恭帝將自己綺年玉貌的女兒封為空桑最高的神官,送進了神廟,並且在駕崩時將代表空桑最高王權的神戒“皇天”交給其保管,囑咐她直到下任帝君順利即位時,再在登基大典上親手給新帝戴上。

但是,除此之外,這位空桑大司命沒有任何實權,除了每二十年出現一次,在短短的權力交接儀式裏擔任祭司之外,她甚至沒有再走出神廟一步的權力。沒有人知道西恭帝為何要把女兒留在神廟深處,做一個名義上的宗教領袖。

光陰如箭,瞬忽九百年。

空桑帝王一任任地即位,又一任任地駕崩。白塔頂上,誓碑前,來來去去走過了數十位皇帝。如今,已經是光明王朝開創後的八百九十九年,帝冕已經在六部之間傳遞了七輪。

然而神奇的是,仿佛這區區一塊石碑真的有某種驚人的力量,那麼長的傳遞過程中,帝冕的交接居然從未出現過一次失控。

如同受到詛咒一般,九百年間,每個曾經心懷不軌、想要獨占王位的帝君都因為各種原因遭到了失敗,有些甚至是一夜之間毫無預兆地橫死在地,全身上下不見傷痕,隻有手指上的皇天神戒流出血來。

在這樣的噩兆之下,想要挑戰誓碑製度的人都開始膽怯,收斂了鋒芒。

當今在位的是白帝白燁,空桑光明王朝的第四十五任帝君,時年四十有二,好色而陰毒。有傳言說在十年前,身為白族嫡係裏排行第二的皇子,白燁是靠著暗殺了剛當了八年皇帝的長兄白煊才接過王位的。甚至有人說,為了保證自己的繼位沒有阻礙,他甚至連長兄兩個不滿十歲的孩子都一手清除。

然而,即便是有聲名狼藉的帝君,也無礙於這片大地的富庶安寧。

這位白帝雖然好色而奢靡,後宮之多遠遠超過前四十四位皇帝,然而在治理國務上卻並不昏庸。他起用了文武兩位肱股大臣:把軍隊交給了名將白墨宸,將國務托付給了宰輔素問,緹騎和驍騎兩軍也由心腹牢牢控製,一切有條不紊。

十年來,天下倒也是太平無事。

不過,在最和平的時代裏,也難免有偶爾出現的刺耳聲音——

不出數日,齊木格的血案便風一樣地在大漠上流傳開來。西荒最負盛名的薩仁琪琪格公主當眾被殺,凶手在無數人麵前行凶後揚長而去,這樣囂張血腥的行為不但令西荒四大部落為之震驚,甚至統領沙之國的紫之一族都被驚動。

然而,不等帝都有旨意返回,第二日黃昏,三行黃塵便飛馳而來,在村寨口翻身下馬。那一行人齊齊的暗紅勁裝,談吐沉穩,眼神淩厲,一望便知非同常人。

“諸位……是帝都來的老爺嗎?”族裏長老將令牌看了又看,有些敬畏地問。

那塊令牌是純金製成,入手沉甸甸的。上麵雕刻著展開的雙翅,雙翅中間有一顆藍色的寶石,隆重精美,不像是統治沙之國的紫王的令牌,倒是像帝都大內的物件。

“我們是緹騎。”來人解釋了一句,“為查公主之死而來。”

“啊?諸位真的是帝都來的使者?太好了!”部族長者明白過來,連忙將其迎入,抹了一把眼淚,語音顫抖地喃喃,“這次大難來得突然,頭人病倒了,可憐的拉曼也瘋了,不知去了哪裏。如今大人們來了,公主的複仇就有望了!”

“先帶我們四處看看吧。”來人卻是聲色不動,“這裏我們不熟。”

一行人跟隨長者來到村寨中央的廣場上,看到了高台上的靈柩。

周圍的牧民們正在哭祭,紛紛從家裏背來幹柴墊在公主的靈柩下。三人到來時柴堆已經堆得很高,居中的少女屍體被供奉在最頂端,仿佛祭獻的潔白羔羊。他們在高台下停留了許久,走入牧民群裏問了詳細的情況,然後借了一架木梯攀行上去。

“是‘他’做的嗎?”其中一人一看遺體的模樣,蹙眉。

“沒錯了。”另一個人低聲,抬起手虛指著少女的臉龐,“你看她的表情。”

女子的臉因為失血而蒼白,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全無一絲痛苦,反而在嘴角露出奇特的微笑來,仿佛看到了什麼令人恍然的答案。

“嗯……的確,和前頭四個死去的女人一模一樣。”領頭的人微微蹙眉,用絲絹蓋住手掌,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女子的身體。那具軀體輕得可怕,背後脊椎正中有一個洞,五髒六腑都似被一種奇特的火焰焚燒,隻剩下了一個空空的軀殼!

“你們看。”領頭的人用左手托著屍體,右手探入了背後的那個洞裏,直至沒腕,“從背後掏進去,裏麵全空了……一模一樣。”

他抬起頭,看著一個同僚:“前麵那幾個人也都是這樣死的吧?”

“不錯,”另一位緹騎回答,從懷裏拿出一本冊子翻開,照著念,“七個月之內,一共發生了四起案子,死去的女子全部都是這樣的情狀。所有死者均為未曾出嫁的年輕女性,年紀在十八到二十五之間。然而相互之間距離遙遠,身份懸殊,沒有任何共同之處。”

“那四個人裏,有望海郡的漁家女,息風郡的賣酒女,蓬門小家碧玉,還有官宦人家的千金。”另一個同伴苦笑幾聲,搖了搖頭,“千奇百怪,沒有絲毫規律,讓人根本找不出頭緒來……或者那個下手之人隻是一時興起挑了些年輕美貌的?”

頭領麵沉如水,冷然:“怎麼可能?”

他再仔細看了一眼,放下了薩仁琪琪格的屍體,從胸臆裏吐出一口氣來:“下手之人狠毒決絕,無論守衛如何嚴密,在千萬人中取人性命易如反掌。每個死去的人都毫無關聯,唯一相同的,就是死後都成為一具空空的軀殼。這樣奇怪的情況,我在緹騎幹了三十幾年,隻在老一輩嘴裏聽說過一個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