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兩位同僚脫口驚呼,仿佛被人敲了一悶棍。
如果老大不提,他們幾乎就已經忘了。不錯,在緹騎卷宗記載裏,六十年前,雲荒大地也曾經在短時間內接連發生過一連串不可思議的怪事!
六十年前的某一天,桃源郡郡守家的小姐慘死在自家後院的秋千架上,背後一個窟窿,五髒六腑都被吸走了,隻剩下一個空殼。陪著她去後院看花的丫頭說,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小姐坐在秋千上,蕩入花叢裏時還是活潑的,然而等落下來時便成了這副模樣,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誰下的手。
一個月後白川郡出現了相似的案子:大白日裏,一戶村民去鄰村迎娶新婦,鼓吹炮仗裏,無數人親眼看著新娘子上了花轎,然而下轎之時,在滿堂賓客的眼皮子底下新娘卻死在了轎子裏,一滴血也沒有流,身子隻剩了一層薄殼。
而更可怕的是這些凶案都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然而從頭到尾,居然沒有一人見到過凶手的模樣!
當時雲荒還處於青帝執政的時期,天下承平安定,一年下來整個大陸也沒有幾起人命案子。所以那些恐怖至極的怪事在幾個月內密集地發生,登時震驚了整個國家。民間都說是出了一個吃人心肝血肉的邪魔,專挑年輕美貌的女子下手,使整個大陸人心惶惶。
朝廷驚動,宰輔下令嚴查,緹騎統領岑寂也為此焦頭爛額,不得不放下麵子四處尋訪高人指點。也不知是他真的找到了什麼高人,或者是凶手忽然興致闌珊,在這連續的六起命案發生後,雲荒大地忽然又重新恢複了安寧,凶手從此銷聲匿跡。而宰輔仿佛也從此忘了這起大案,沒有再督促緹騎將此事追查到底。
上頭沒了音訊,那一係列血案便作為懸案一直存留了下來。
那之後,也曾有年輕能幹的緹騎想要繼續追查,解開這個謎團,好給自己尋得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然而不知為何,這些想要立功的年輕人卻接二連三地出了事,不是莫名其妙地被殺,就是從此下落不明,居然沒有一個人得了善終。
就這樣,到了後來,便再也沒有人敢去觸碰這個詭秘的案子。
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當年轟動一時的案子也已經逐漸被人遺忘。但此刻在西荒的村寨裏,麵對著一具美豔少女的空殼,昔年的陳案又忽然跳到了幾個人的心頭。
帝都來的一行人看著彼此,臉色都不大好。
是的。如果這次又是類似的情況,遇到了一樣的對手,那麼,這個六十年前連老前輩們都無法破解的案子,他們遇上了隻怕也無力解決,免不了要受到嚴厲的懲處。
“不可能!”許久,其中一個人忽地重重擊了一下靈柩邊緣,脫口,“已經六十年了,那個凶手也該老得不像話了,怎麼還能重新出來犯案?”
“不,你漏了一個最大的可能性。”頭領歎了口氣,屈指敲擊著木板——
“那個人,或許是個鮫人。”
“鮫人?”另外兩個人倒吸了一口氣,麵麵相覷。不錯,鮫人的生命是陸上人類的十倍,六十年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短暫的時光。如果說那個凶手當年還是個年輕人,那到如今也不過剛到而立的年紀而已!
“隻可惜那些牧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像是中了邪。”頭領歎了口氣,“這事情很奇怪,好像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催眠或失憶了一般。”
另外一人沉吟了一下:“莫不是那個凶手精通術法?”
同僚歎了口氣:“這樣倒麻煩了。凶手可能是鮫人,難道還要去海國請求幫忙?”
“不,不必麻煩海國了,”頭領卻抬起手,毫不猶豫地阻攔,“目下兩國關係也說不上不好,皇上估計也不願為了區區幾起命案而興師動眾。而且這件事不簡單,我們還是到此為止,不要再輕率追查下去為好。”
他合上了靈柩,臉色冷肅地下了斷語:“先回去向都鐸大人稟告吧!”
“可是,”其中一個同僚顯然不服氣,“這些女人就白白死了嗎?”
“這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交給上頭來處理吧!”頭領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最後回顧了一眼少女的遺體,再度露出惋惜的神情,“這麼美的女子,年紀輕輕就死了……可惜,可惜!”
他喃喃說著,跳下地來,回頭將火把投入柴堆。
烈烈的火焰騰空而起,吞沒了少女空洞而美麗的軀殼。
“立刻回葉城稟告指揮使大人!日夜兼程,一路不許休息!”頭領翻身上馬,一揚鞭,一路黃塵地飛馳而去,“如果去得晚了,一過十月十五,隻怕又要出事!”
在那些緹騎來到村寨的時候,那個神秘的旅人早已經離開了齊木格。
此時萬籟俱寂,黎明裏隻有風聲和他相伴。
旅人沿著沙丘蜿蜒的脊走著,沙土簌簌在腳邊作響。走出兩裏路,他看到黃沙堆裏露出一角青色石板——顯然那便是娜仁所說的坎兒井,然而這方圓百裏唯一的泉眼,看來也已經在這一場沙暴裏被完全掩埋了。
這裏離空寂之山還有數十裏,要找到第二個水源還很遠。
一路上,旅人用手不停地擦拭著衣襟上的血跡,卻怎麼也無法將濺上去的少女之血抹去。他搖了搖頭,仿佛再也無法忍受,忽然反手拔出長劍刺入地下。淩厲的劍風裏,黃沙如同爆裂般飛了起來,紛紛四散。那一擊直刺地底,居然深達數十丈!
一劍後,有清泉順著劍底汩汩湧出,轉瞬會聚成一個深潭。
那個人隻用一擊便穿透了地底泉脈,俯下身去,用泉水細細地洗了一遍自己的劍。清澈的水滑過純黑的劍脊,上麵的那顆明珠光潔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