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3 / 3)

所有的人都羨慕她,羨慕到了仇恨的地步,所以此刻沒一個人搭腔。連小愚許願要帶走的劉安娜都沉著臉,一聲不吭。這麼幸運幸福的人會記住她的許願嗎?別癡心妄想了。

書娟的眼睛這時和小愚投來的目光碰上了。

小愚站起來,女孩兒們聽見她說:“爸,我想帶我同學一塊兒走。”

“那怎麼行?”父親粗聲說。

“我想帶。”

父親猶豫著。二十多秒鍾,女孩兒們連呼吸都停止了似的。“好吧,你想帶哪個同學?”

小愚從廚房的出入口下來時,十五個女孩兒還是一聲不敢吭。徐小愚現在手裏握有生殺大權呀!秦淮河女人們和女學生們隔著一層簾子,也一聲不吭,如此的幸運將落在誰頭上,對於她們似乎也是了不起的大事。

徐小愚看著一個個同學,大多數的臉都露出沒出息的樣子,哪怕此刻被挑去當徐家使喚丫頭都樂意。

“劉安娜。”小愚說。

劉安娜愧不敢當地紅著臉,慢慢站起來走到徐小愚身邊。

徐小愚看著剩下的一張張臉,越發眼巴巴,越發沒出息。書娟坐在自己位置上,眼睛朝透氣孔的方向看。她滿心後悔沒跟小愚低頭,現在低頭太晚了,索性裝出一副生死置於度外的淡然。你徐小愚活著出去了,就別管我們的死活吧!

蘇菲蚊子似的說:“小愚,你不是說,也叫你爸帶我走嗎?”

這時書娟想瞪一眼蘇菲,就這樣賣身求榮啊?但她發現小愚正在看自己,小愚的眼睛有善意,但是一種優越者的善意,隻要書娟張開嘴,哪怕隻叫一聲“小愚”,小愚就滿足了,一切前嫌可以不記,和書娟重修舊好。無論怎樣,孟書娟的家境和在校的品學都配得上做小愚的長久密友。

書娟在那個刹那慌了,嘴怎樣也張不開,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小愚。她此刻有多麼賤、多麼沒出息,隻有她自己知道。

但小愚終於收回了她的目光,小愚再次玩弄了書娟。她還在繼續玩弄同學們。

“抓鬮吧。”小愚說。

她從自己筆記本撕下一頁紙,裁成十四份,在其中一張上畫了一朵梅。

“我不要。你們抓吧!”書娟說,給了小愚一個壯烈的背影。

“來吧!”小愚說,“我爸沒辦法把你們全都帶走……”小愚幾乎在求書娟了。

書娟搖搖頭。

抓鬮兒的結果,讓一個平時連話都沒跟徐小愚講過幾句的同學跟小愚父女走了,剩下的十三個女孩兒分了一塊小愚父親帶來的巧克力。準確地說,是十二個女孩兒,書娟主動提出放棄自己那份巧克力。小愚想用這點甜頭收買被她拋棄的同學,書娟才不給她那份滿足。

那天夜晚是以徐小愚挑選兩個女同學開始,不,應該是從女孩兒們聽到徐小愚父親的汽車在教堂門口“轟”的一聲啟動開始的。徐大亨的轎車轟然遠去,女孩兒們突然意識到地下室的夜晚已吞沒了她們。

簾子那邊的喃呢自問自答:“那個同學的爸有錢吧?,……到底是有錢人哪,有錢能使鬼推磨。”

“喃呢,你那個開宰鴨場的吳老板呢?他不是也有兩個錢嗎?”

“喃呢兩個腿子沒把他夾緊,讓他跑了!”紅菱的嗓音說。

“閉上你們的臭嘴!”

女孩兒們聽出,這是趙玉墨的聲音。

“去年他說要給我贖身,娶我做填房。”喃呢說。

“沒見過你這麼傻個瓜,你跟他去了,現在就是鴨貴妃了!”

“說不定現在連人帶鴨子都給日本鬼子殺了!日本鬼子看見喃呢這麼俊的鴨貴妃還了得?……”

“哼,他上一個我夾死他一個!”喃呢的聲音發著狠。

“喃呢,你閉嘴好不好?”

玉墨又一次幹涉。

過了一會兒,喃呢哭起來:“是沒我這麼傻個瓜!跟他去了,怎麼也比囚在這個鱉洞裏好!……囚在這鱉洞裏,到頭來說不定還跟豆蔻一樣!……”

女學生本來就一個擠一個,此刻又擠得緊了些。喃呢的哭訴戛然而止,她們猜,一定是誰把棉被捂到她頭上了。

女孩兒們相互擠靠著睡著了。也不知道是幾點鍾,她們聽見簾子那邊的女人們騷動起來,說是有人在門外按鈴。日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