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的樣貌,頭一回見時,倒確實未令他驚豔,她隻靜靜地坐在那裏,聽父母兄長左一句右一句地說,間或笑笑,或輕輕應一聲。若真說什麼特殊感覺,大約是……紀晨陽事後回想起來,大約是失了魂魄。
符爸爸和他縱論政經發展,他事後竟一點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的眼眉心神,全被南溪的一顰一笑引住。他隻覺得她這樣也好,那樣也好,安靜也好,微笑也好,總之一切都那樣恰到好處,好得不能再好。
紀晨陽那一刻忽然覺得符清泉很夠兄弟!他慶幸符清泉未曾先將南溪介紹給任何其他人,而獨獨留到他畢業回國才介紹給他。
“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個女孩,骨子裏有你這樣純淨的中國味道。後來我聽你唱曲,其實你唱什麼我真的不懂,我光記得著看你,連字幕都顧不上……我隻覺得,你聲音幹淨得沒有一絲煙塵的氣息。”
紀晨陽貼在她鬢邊,聲輕言緩,鏡中雙眸裏顯出的卻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南溪張張嘴,還未開口已被紀晨陽伸指封住:“你不用即刻答應我,”他又笑笑,眼裏閃爍著十七八歲少年人的興奮光芒,“其實我是怕聽你即刻拒絕我。南溪……我知道我們認識時間還不長,但我願意用很中國的方式,慢慢追求你,慢慢地讓你接受我。”
南溪心緒大亂,紀晨陽鬆開壓在她唇上的食指,她卻忘記所有想好的說辭,不知如何言語。
門上忽輕輕地叩了幾聲,通知南溪準備上場,叩門聲幫南溪解了圍,紀晨陽連忙站起身給她讓路。這一回他認認真真地將一折戲看完,就著字幕大致能看懂七八成劇情,說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定情後,日子長了審美疲勞,又憶起冷落多時的梅妃來,楊貴妃知曉唐明皇去了梅妃那裏,在宮裏哀歎“歡情始定”時“釵股成雙,盒扇團圓”,沒想到轉瞬間唐明皇的心思“霎時更變”。
戲台上的南溪仿佛是另外一個人,紀晨陽一直覺得南溪性格是極靜的,然而看她在台上,卻又將楊貴妃那份嬌寵刁蠻拿捏得恰到好處。紀晨陽恍惚起來,原來他對昆曲並無多少了解,總把這些鏗鏗鏘鏘的戲文歸為老古董的那一類,如今方覺得,原來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亦可以如此美妙。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千年前的故事早已無蹤跡可尋,台下的紀晨陽卻聽得如癡如醉。到南溪這一折唱畢卸妝,紀晨陽看她走出來,仍覺得她走起路來有一股嫋嫋娜娜的味道,仿佛以前未曾覺察的新發現。時間已不早,紀晨陽約南溪去吃晚飯,南溪想著難為他等到現在,便問:“不如……你送我回去,我讓楊嫂給你也做一份?老在外麵吃,對身體不好。”
紀晨陽眼睛一亮,歡喜二字就差寫到臉上了,他去過符家好幾次,卻未有一次是南溪主動開口。他開著車,一邊騰出一隻手去握南溪的手,不料南溪恰好抬手捋鬢角。紀晨陽撲了個空,右手尷尬地在空中繞了一圈,又回到方向盤上。南溪捋好鬢角後,便保持著環胸的姿勢,女人總是有幾分敏感的,尤其紀晨陽表現得這樣明顯,不過……紀晨陽不是符清泉找來的麼?
既然符清泉早已和她挑明這一點,紀晨陽何必還在她身上費這番心思?
怎麼想都想不通,她眼角偷偷瞥向車內鏡,好巧不巧卻撞進紀晨陽的目光裏,她迅速撤回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路。
“你大學學的是什麼?”紀晨陽率先打破沉默,語音裏似有笑意。南溪不敢側臉看,規規矩矩答道:“海洋生物資源與環境。”
紀晨陽吃了一驚,愣愣神後笑問:“我以為你原來就學什麼戲曲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