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很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回吧……
不行不行不行,過去了過去了,南溪努力止住腦海裏的萬馬奔騰,叼著牙刷衝出來朝符清泉叫道:“我刷完牙就睡覺了,你趕緊滾回家去,免得待會兒爸爸打電話來你又跟他撒謊!”符清泉不回家吃飯是常事,在這邊耽擱一陣,晚上總會回家,前天走得晚了,符爸爸電話過來,他張嘴就來說在“應酬”,恨得南溪牙根癢癢!明明什麼都沒有,被他這麼一說,好像他們在偷情似的!聽她開口趕人,符清泉也很從善如流,馬上收拾東西回家,臨走前再三檢查門鎖,確保各處都安全才離開。
等符清泉走了,南溪心裏又敲起小鼓來,符清泉最近神神怪怪的。他突然變得和六年前一模一樣,什麼事都依著她,什麼事都順著她,好像這六年間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想來想去都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排練時居然得到鍾教授的誇讚,單單叫她出來,重唱《驚變》一折給他聽。南溪起先以為自己哪裏沒拿捏好,戰戰兢兢的,鍾教授卻說:“沒事,我覺得你今天比往日唱得好,想讓你重唱一遍,看看我感覺錯沒錯。”
南溪被這句話說得心花怒放,照著鍾教授的吩咐唱完《驚變》,鍾教授又要她接著唱《埋玉》,聽完後鍾教授老半天沒吭聲,南溪心裏又惴惴不安,惶恐之極:“鍾老師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鍾教授搖搖頭,若有所思的模樣,沉吟良久才笑道,“比以前有進步,我剛剛在想一個問題,現在終於琢磨明白了。”
“什麼問題?”
鍾教授摸摸下巴,又想了一想後說:“原來你唱這出戲,我總感覺有點不到位,就比如說你伸手去指一個方位,總好像掖著點什麼似的;一雙手的動作呢,往往也舒展不開……你一直覺得這是你基本功不到位的問題,我也這麼認為,所以功夫總放在加強你基本功練習上。但是今天我看看,發現你基本功其實已經練得挺好了,這一進一退、一側一反,橫起豎落,非常流暢。《埋玉》和《驚變》,這是對閨門旦要求很高的兩折戲,原來你總唱不好,我剛剛仔細琢磨,發現你的問題不在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上,而在於感情投放。因為別的學生總容易用力過猛,所以我教戲的時候,總會重點說,別過了,別過了,過猶不及。偏偏你不是這樣,你是感情投放不出來,放得不到位。”
“那我今天……”
“你今天唱這兩折,比以往好了很多。其實基本功大家練幾年都差不多了,修行的境界區別,就在於你能否將這些身段、程式和你要表現的感情融會貫通。為什麼說這兩折戲對旦角要求高呢?因為感情變化複雜,本來這唐明皇和楊貴妃還處在你儂我儂山盟海誓的狀態,突然安史之亂來了,先對他們的生活起到一個很大的衝擊;然後呢?然後士兵要求處死楊貴妃,唐明皇十分不舍,但又束手無策;楊貴妃這裏,對唐明皇的情,發生變故時的怕,還有對唐明皇心裏想到但沒有說出口的決定的失望,以及她對自己命運歸宿的一種醒悟,都集中體現在這兩折戲裏。你以前偏重了這個後麵的怕、失望、傷心,這些都全了,偏偏沒有一種對唐明皇的不舍。這種不舍恰恰是楊貴妃此時感情的最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你少了這一點,等於是沒有了魂!”
南溪靜靜地思索鍾教授的點評,又想起符清泉昨天的問題,難怪他昨天聽自己唱《驚變》,會問為什麼楊貴妃要這麼死心眼,原來也是感情投放不到位所致,唱出了楊玉環此時的傷心,卻一點未顧及到二人先前的纏綿。
看來外行人也有外行人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