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一時亂成了一片,而她就在這一團混亂中悄悄地離開。
……
蓁蓁醒來的時候不出意外看見了皇帝。
他熬紅了眼,他等了那麼久,看見她終於睜開的眼睛卻握著她手隻問了一句話:“你有什麼想對朕說的?”
他見蓁蓁不說話,執起她的收輕輕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你放心朕會做主的。”
蓁蓁此時才道:“長春宮的事必須由我自己來了斷。”
“為了你妹妹?”
蓁蓁抬眼看了皇帝一眼。
“不,為了皇後娘娘。”
皇帝心中一震,他點點頭按住蓁蓁的肩,你先好好養病,朕知道了。“
蓁蓁才解了毒身體還甚是疲憊,同皇帝說了這幾句話後便又沉沉睡去,她再度睜開眼睛是因為身旁人的哭聲。
一見她醒了,坐在她身旁的美婦擦了擦眼淚,俯下身問:“姐姐,你好些沒?”
蓁蓁輕歎:“你來了啊。”
珍珍說:“皇上派人到府裏傳話說姐姐出事了,叫我趕緊進宮來。”
“出事……”蓁蓁冷冷一笑。“家裏還好嗎,我的事你沒同額娘說吧。”
珍珍搖搖頭。“姐姐那時出事宮裏隻說是姐姐病了。阿靈阿說有兩位阿哥和公主在,皇上對他又恩寵尤盛,皇上隻怕是一時在氣頭上,等氣消了姐姐自然也就能脫離囹圄了。我怕阿瑪額娘擔心就誰都沒告訴,阿瑪額娘那就照著宮裏傳出來的說法,說姐姐宿疾犯了要調養。阿瑪看來是信了,額娘應是猜到了些,有時候一個人偷偷抹眼淚。”
蓁蓁輕輕握住妹妹的手,“這一年家裏多虧你照顧了。”
珍珍一嫁到鈕祜祿家就當起了家,她性子比蓁蓁圓滑內斂,這些年曆練下來已經是個大族裏能擔事的當家主母了。蓁蓁那時就因為想著宮外有妹妹在吳雅闔門有所托付,這才沒有後顧之憂。
珍珍擦了擦眼淚。“姐姐,這到底出什麼事了,姐姐這一年在壽皇殿裏不都一直同她們相安無事麼,怎麼突然就……”
“皇上前陣子去看了我,她們怕皇上念著舊情接我回宮所以給我下了毒,她們知道若是我回宮,勢必會將她們曾經做過的事大白天下。”
“這群畜生!非要逼死姐姐才甘心麼!”
蓁蓁諷刺地笑了。
“弱肉強食,你死我亡,千萬年來都是這樣過來的。”她眼中突然露出幾分肅殺,:“貴妃怎麼樣了?”
珍珍說:“姐姐從壽皇殿回來的事和長春宮的事都還沒有傳到宮外,我也是進宮後皇上讓顧太監對我交代的。長春宮的舒穆祿氏被抓到慎刑司後貴妃就服毒了,太醫院救了一天一夜才救了回來,不過也就勉強還有一口氣在,人事已經全不知了。也不知道誰給舒穆祿氏泄了口風,她趁人不注意撞牆自盡了。”
蓁蓁說:“倒也是個有骨氣忠心的奴才。”
“你知道誇別人,怎麼不知道疼惜疼惜自己的奴才。”
珍珍讓開一點露出了站在她身後的秋華。
秋華跪在床邊握住蓁蓁的手輕輕喊了一句:“娘娘……”她從前聲音清亮,可說是有一把好嗓子,如今聽著卻甚為沙啞,像是一個老嫗的聲音,蓁蓁聽得一驚。
“你的聲音……”
珍珍說:“她為了守住口風服了啞藥,那藥傷了她的嗓子。這些年裏又一直拖著不肯治。一聽說你出來她才讓劉長卿把她治好。”
蓁蓁是記得的,那日她看見秋華落下的瓷瓶,那個瓶子是從前她的師傅留給她的,當年她的師傅就是這樣守住了田貴妃的秘密。
蓁蓁歎息一聲,輕輕撫去秋華臉上的眼淚。“你怎麼那麼傻,她們逼你說什麼你就說唄,我都不在乎了,她們想怎麼對我就怎麼對我吧。”
秋華搖了搖頭。“奴才從前沒有對娘娘說過,奴才的男人是在福建戰死的,他若真是為國捐軀,奴才無怨無悔,但,他是失了補給三天三夜沒吃沒喝,最後力竭體衰又遇到強襲而亡的。那時負責糧草押送的是佟家,他們為了保住佟家主力漢軍旗先把糧草運到了福州大營。”
蓁蓁和珍珍都驚訝極了。平三藩的時候糧草吃緊的事她們也是聽說過,隻是她們從來不知道裏麵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brbr“秋華,等我回來,我這次去一定給你掙個誥命夫人回來。”brbr
秋華一聲歎息,原來一晃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台州大營的糧草就因為晚了三天,奴才男人這才死了。”想到往事她的臉上又浮現了一絲絲的恨。“奴才沒有子女,喜塔拉家是容不下奴才的。奴才那時進宮來就是想著,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奴才要親眼看著他們是怎麼個死法。佟國綱死了,皇貴妃死了,奴才的心願算是圓了。是主子為奴才報的仇,奴才這一條命都是主子的了。”
蓁蓁眼睛有些發澀,她不知道,她從來不知道,這個突然回到她身邊的好姐姐原來心中藏了這麼多的苦和痛。“是我要謝謝你,我昏睡的時候聽見了寶兒和胤禎的哭聲,我知道我不在的時候都是你在照顧他們。”
秋華哭著道:“娘娘怎麼就這麼狠心,連一點讓奴才們替你挽回的餘地都不留,說走就走。”
蓁蓁淒慘地一笑。“他那時都不信我,我還能說什麼呢。”
皇帝的手在門上放了放,終還是垂了下來。他究竟是有多傷了她的心她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帝不知不覺地走到院子裏的桂花樹下,他還記得那年蓁蓁說她喜歡桂花,聞著香還能釀桂花蜜,他就讓人從南苑移了一株金桂栽到這院子裏。她那時離開的時候花未開,數年流轉花開花謝,如今花又開了,而她卻躺在床上瞧不見這滿樹的芬芳了。
一葉障目,關心則亂。是他錯了。他原本以為把她放在鈕祜祿家的羽翼下便不會有人再敢動她,他卻忘了總有人會畏懼她羽翼日豐,而無論是他還是他給她的屏障都不可能時時刻刻地護著她,更枉論她們就是利用他的手親自去剪破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