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精彩絕倫的棋局引得圍觀之人連連驚呼:奇局,奇局!當然,現下中年男子可沒這個閑功夫去管它奇不奇,他正顛顛兒地往自己袋子裏塞著錢,那袋子越裝越沉,漸漸開始抱不住,他也不願將其放在地上,更不願找小廝幫忙。畢竟錢這種東西擱別人手中夜長夢多,揣自己身上才實在。
有此一節,趙高也逛累了,弈館建得實在大,人又出奇的多,他在裏麵悠悠轉了一個下午,還沒找著張先、王寵,正打算好好兒尋上一尋,卻被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叫住了:“我家主人請小君子二樓一敘。”
他心中微訝,麵上卻不動聲色拱手試探著問道:“敢問你家主人是……”對方被他這麼一問,麵有不耐之色,隻催促道:“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快走,主人他等急了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此時趙高張了張口,卻瞥見一旁好幾個鼻青臉腫的人戰戰兢兢從門口倉皇逃竄出去,緊接著餘光好巧不巧又瞥見小廝身後不遠處緩緩走來的兩個壯漢。他們雖然沒有靠近,但憑他的直覺,那兩個人應該是和這個小廝一起的,更與那些人逃竄的原因有關。
既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魚肉,那就隻好把“我能不能不去”幾個字咽回去了。大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趙高道:“勞煩小哥帶路。”那小廝見他識趣也不再多說,領著趙高繞過重重人海,再上到二樓。
趙高打量著周遭的環境,發現果然是個隔開了樓下喧囂繁雜的清靜所在。而要找他的人正歪在一方軟榻上擁著美人吃著東西。
那美人的樣貌趙高瞧著覺得有些眼熟,可一時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此時聽得小廝通報,那人才把埋在美人胸前的臉抬起來看向他。
眼前這個男子雖然已過而立之年,卻因保養得當,仍顯得相當俊秀,隻是周身那不學無術的邪氣與那張臉容有著極大的反差。你要說他草包一個,他眼中精光卻又透亮逼人,明明白白藏著心機;你要說他心中懷日月,袖裏攬乾坤,他那地痞流氓的作派卻又讓人發笑,讚譽是實實在在擔不起。
這樣一個矛盾的人物趙高還是頭一次遇見,現下被他喚來脫不開身,又不知所為何事,覺得著實有些頭疼。不料對方倒也直接,沒有那些個彎彎道道,開門見山直說:“今日托小兄弟的福,鄙人收獲頗豐,請小兄弟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想問鄙人已令人將代舍【2】整理出來,小兄弟何時屈就?”
這聲音……趙高猛然想起今早出舞榭的時候聽見的好像就是這麼個聲音,當時那人喊了聲“管事的,大爺瞧上邊兒上那姑娘了”,所以……他懷中的美人是舞榭的領舞女,難怪瞧著眼熟。能泡上舞榭的“領舞”那足可說明此人來曆……
他說話不僅直接而且全然不留商量的餘地,爽快是爽快了,可這麼一來趙高心中卻更是又驚又疑了。代舍是個什麼地方?那是權貴們接納高級門客的地方,凡有能力接納門客的人本身身份地位就不低,況且還不隻是“請你做門客”這麼簡單,平白一上來就許了個“上客”的地位,那便不得不讓趙高心驚了。
這人是誰,究竟看中了自己什麼?
趙高努力回想今日之事,卻也百思不得其解。而中年男子跟了趙高這麼小半日,一直觀察他的神情,不知不覺還真養出了些默契,眼下看趙高那神情,竟能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不覺那點沾沾自喜的滋味上來,心中頗為得意。
接著他做了個手勢,便立馬有小廝上前待命,他也不看小廝,隻盯著趙高說:“二三,你給小兄弟說說是怎麼一回事。”說完低頭看向懷中嬌嗔的美人,道了句“隻顧著說事,倒是冷落了你”,頃刻便與那美人纏在了一處。
趙高此刻可沒有心情觀看現場版活春宮,淡淡地轉過身將注意力轉移至那名叫“二三”的小廝身上。認真聽他一解釋,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被人尾隨了小半日。
雖然還是不知這人身份,但將小廝所說之事聯係起來,也理清了不少思路,眼下自己不過是被當成了個可賺錢的玩物,將這樣的玩物安排在“代舍”亦不過是衝著猜棋贏錢的那點本事,由此可見此人並非什麼正道君子。
知道了這些趙高反而一掃陰霾放心了下來。不是被卷入什麼爭鬥,還不算壞。
他瞧準機會,在中年男子和那美人糾纏的間隙,轉過身不卑不亢地向他疊手行了一禮,摸著他的性子,也沒有再說什麼客套話,抬頭坦然說道:“適才所說,恕小子不能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