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見他如此配合並沒有大意,頓了一頓,一個呼吸之間,飛快地理了遍思路,心裏有了計較,方再次疊手懇切地說道:“倘使今日您能放了小子,足見胸襟度量非常人能及,小子當然誠心拜服,往後您但有差遣小子定會竭盡所能。隻是入府做門客一條,小子還是不能從命。”
前麵說的倒是讓中年男子很受用,可是說到後麵,那意思不還是不打算入府?中年男子心中隱隱有些不快,斂了笑意沉聲問道:“為何?”
趙高長長一段話說下來,便引得中年男子情緒幾番起落,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男子瞧著外幹表虛像個草包,其實內裏卻隱隱透著一股子狠勁與精明,絕對是個在廟堂之上也能遊刃有餘的狠辣角色。單憑趙高現下就想要將他哄得服服帖帖,無異於癡人說夢。
當然,放棄說服索性等死一途也是不可取的,他能做的不過是硬著頭皮勉力一試,在力保自己的小命不丟之餘,若能為自己爭取那麼一星半點的主動權,就再好不過了。
“小子那點小伎倆皆是從琅環閣藏書裏看來的,適才最後一局能僥幸猜中,無非是想起書中所言,表麵上看準了,實則已至極限。換作下次,隻怕再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不過您若能容小子繼續留在太史府多裝些墨水,以後但有吩咐,小子有把握定不會讓您失望。”
“小兄弟莫不是那太史府文吏不成。”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太史府啊……那太史府一向是中年男子最不屑的地方,不過同樣也安插了他的眼線,把小兄弟放在那裏,似乎也沒什麼不妥,或許關鍵時刻還能起些作用也未可知。
嘿,他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竟然不知不覺被小兄弟牽著鼻子考慮起了他的提議,真他娘的窩囊。中年男子想到這裏,陰晴不定地看向趙高,卻見對方一副無害的神情,頓時心頭上的那點火苗子也被兜頭澆滅了。也罷,就做一回文雅的好人,便宜了他。
“好罷,小兄弟如此說,我也不想再勉強,可總該知道小兄弟叫什麼罷?”此話一出,趙高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不過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尚還準備了好些說服男子的理由,還沒等說出來,他竟同意了。
當然他也不覺得自己今日隨隨便便說了幾句話,日後就真的能甩掉這個麻煩,所以如實道:“小子喚名趙高。”
正當此時,王寵、張先談話的聲音自樓道口處響起,趙高聞聲下意識看去,與此同時他二人也正看著這邊的他。“小兄弟的朋友?”中年男子不鹹不淡地問道。趙高點點頭,中年男子突然想起被冷落在一旁的美人,心裏癢癢,大手一揮道:“去罷。”
被放行的趙高心裏雖然鬆了口氣,當下就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但麵上卻似靜水一片,不忘一一周全了禮數,等中年男子點頭才轉身離開。而他進退有度、舉止從容的模樣不知不覺間,又在中年男子心中添上了一層好感:是個穩重可用之人,不枉費他耽誤了這麼許久的功夫。
王寵、張先看看中年男子,又看看趙高,繼而才道:“我們走。”然而三人一走出中年男子的視線,趙高就被二人急急拉住問明了緣由,適才二人上來發現趙高卻瞧著氣氛不對,所以故意大聲說話吸引那邊的注意。
離開的時候因還不是說話的時候,所以一直忍到現在。不想經由趙高解釋過後,二人更是覺得心驚。“你就不怕真惹惱了他?”連一貫穩如山嶽的張先也不由出言關心道。王寵更是問他:“莫非小兄弟還當真成了精不是?”他的意思是趙高年紀輕輕,竟然修練到如此老練的地步,那種場麵居然還能保持鎮定自若。
趙高苦笑一聲,抬起手在他二人麵前晃了晃,又道:“自然是怕的。”其實適才那樣的場麵趙高活了三十多年也是頭一回遇到,小命拽在別人手裏說不怕真是假的。對答的那段時間,他將心中的懼意壓了又壓,此刻他手上的點點水光已足以顯示他當時的緊張。
二人安慰了他一番,張先又問起那人的身份:“不過他什麼身份,你真的不知?”趙高如實搖頭。當下拉著兩人的衣袖催促道:“既是想不通,還想它作甚,他總還會來找我,要弄明白有的是機會。走罷,聽說賣飴蜜的要提前收攤,去晚就沒了。”
方從生死邊緣走一遭回來,馬上就能想到要買飴蜜的,也當真隻有眼前的小兄弟,王寵、張先拿他沒辦法,隻好暫且將此事壓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