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連趙國人都還不知道的,這郭開今後那是大有作為,趙高雖不清楚其中原委,但是大致知道趙國就是亡在他的手上。所以此人儼然是和那真正的趙高齊名的人物。他倆一個亡了秦,一個絕了趙,都幹得是極漂亮。
如今這般,二人共處一室,全然是兩大奸臣在此“會晤”,就差為“攪亂邦國內政”達成友好共識了。是以想到這些,趙高額頭青筋跳了又跳。多年以後趙國亡去,趙高回憶起他二人別開生麵的見麵場景,都還唏噓不已。
“你怎麼在這裏?”郭開看著趙高,神色陰鷙地問道。“是二三小哥傳趙高進來的。”趙高如實道。這時候郭開才想起,適才戰得正酣二三進來問了句什麼話,自己也沒有聽清,好像是點了個頭。
此時屋子裏沉默得可怕,那錯金侍女銅燈照在人身上,將地上的人影照得老長,偏巧外麵有風灌進來,將火苗吹得一明一滅,那氣氛就越發沉抑起來,若是換一個人這麼在郭開麵前杵著,早嚇得雙腿打顫了。也虧得趙高好心態,微微低著頭,鎮定地等待著。
“算了,你走罷。”趙高有些意外,今日怎麼這麼好說話了?不過麵上無波無瀾,淡淡道:“是,趙高告退。”誰知沒走兩步又被叫住:“你等等。”趙高平靜地轉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問:“大人【3】還有何吩咐?”
“適才我說的話你聽見了?”郭開的語氣很平淡,可偏生就能帶出那種詭異的效果。趙高一臉茫然,喃喃問道:“適才您說話了麼?”那錯愕無辜的樣子郭開看了也以為自己真的沒有說出聲。
這時候,好巧不巧從內室傳來一聲撩人的嚶嚀,郭開心裏那團火噌地一下又燒了起來,他也懶得再看趙高,急急扯了那原就鬆鬆垮垮披在身上的衣服,浩浩蕩蕩地殺進內室,要再大戰它個三百回合。
趙高從裏麵出來,抬頭望了望天,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心道:好險。之後回太史府瞧著離下午上工還有些時辰,趙高便先去了琅環閣,娃娃中午沒等到他來,便安靜自覺地在那裏看……哦,已經睡著了,原先還覺得“老懷”甚慰的他,頓時無語凝噎。
不過他看著娃娃睡著時退去了一身的精明氣,一隻小手放在肚子上,一隻還不忘拿著書,嘴巴一張一合的模樣,像極了肚子長了白毛懶洋洋,毛茸茸的小獸,看起來憨憨的,不覺嘴角漾起了笑意。
趙高隨手拿起他以前送給娃娃臨時記東西的木片,發現正麵都還寫的是些正經的反思,比如:“我聞燕王噲效法堯以天下讓與許由將國柄交予子之,深以為愚不可及。誠然為政之道亙古不變,但小高曾說過,為政之法須因時而異,用在這裏,我覺得很貼切。如今邦國的天下已經異於唐堯時的天下……燕國要變法,當從……”
可趙高無意翻到背麵,見上麵草草刻著:“孔夫子雖然很迂,但有些時候也很可愛”,“可愛”兩個字是趙高無意在他麵前說漏嘴的,沒想到娃娃竟然撿了去。
趙高接著往下看去:“還是商君【4】好,強國之法比孔、孟兩夫子實在”、“墨子這老頭很奇怪,不過還是有些才華的,以後再拿他琢磨琢磨”……諸如此類“吐槽”的內容簡直讓趙高哭笑不得。總之正反兩麵體現的東西,實實在在有種反差萌。
見他睡著不忍心叫醒他,趙高又怕窗戶開著娃娃著涼,便輕手輕腳為他關了窗,在將外袍脫下了披在他身上,又拿起一旁的刻刀在那些吐槽內容的末尾刻上:“回去抄一遍《墨子》”,才悄然離去。
翌日,趙高在飯堂吃飯,突然聽人進來大聲道:“昭王向關東進軍,不過數日秦軍就拿下了咱們趙國幾個城池,就連韓國、魏國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連失數城。此刻秦軍勢頭銳不可當,三晉【5】都亂作了一團啦。”
這話一出,飯堂頓時哄鬧起來。趙高這邊若有所思地聽完吃完,便去了琅環閣,誰知左等右等,都沒見著娃娃。又等了一天,娃娃同樣沒有出現。
起先還覺得可能是有事給耽誤了,第二日等了許久仍沒見著人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以娃娃身上的韌性,斷不可能為了點小事就不堅持來上課,趙高想要去他家裏找找,誰知還沒出太史府的門就被籍談絆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