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小半個時辰後……
“我如今強調的多非法家之言自有我的道理,不是勸你定要持“薄法厚儒”甚至是“廢法從儒”這類的想法,而是讓你拓開眼界,莫要將治國之道囿於一家。法之精髓今後回秦自有人授你,現下無需我來多言,不過你遇到感興趣的提出來同我討論也是可以的。至於儒墨道這些,料想將來無人與你分說,那便由我來做。”
回……秦?那個地方於娃娃來說既遠不可及又仿佛近在咫尺。遠是因地域所限,近卻是這些年時時聽別人提起,他也憧憬了不止一次。怔怔地看著趙高,娃娃在心中茫然問道:還有可能嗎?
趙高不知他心中所想,隻當他還有困惑,突然想起從前看過的一句話,於是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從前有個叫唐的國家,他的君主李隆基在看《老子》時說過一句話:‘取之於真,不崇其學’【1】。此言放在對待百家之論的態度上最為合適。若你能終身銘記,不偏不倚地取用各家要義,也不枉我教了你這麼些年。”
娃娃被他哄騙得一愣一愣的,鼓著腮幫子乖巧地點點頭,卻還是有些不解:“小高說的道理我好像懂了,以後聽你的便是。不過這個人名字真奇怪,還有……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唐王和他的國家?”
時常對娃娃胡言亂語這事,趙高就從來沒覺得理虧過,眼下被娃娃一臉狐疑地追問,他顯然也不知臉皮為何物,大言不慚道:“書裏寫的,所以你要多看書。”
趙高那一臉“我沒騙你”的笑容看起來當真是十足的真誠,但娃娃“哦”了一聲,忍不住又問:“那書名是什麼?”
“……”
趙高神情不變,卻默了一默沒有說話,娃娃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替他解圍,“小高你忘了嗎?”他好心問道。“嗯……忘了”,這回趙高答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溫良無害,娃娃居然傻傻地信了。
莫看娃娃在趙高這裏這麼好騙,換成郭開來做同一件事娃娃未必買賬,所以趙高“不願辜負”娃娃的這份信任,在這些事情上忽悠起他來一貫很是心安理得。
說起郭開,就不得不提眼下朝中的局勢。現如今太子嘉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他在朝中雖因辦事持重頗有影響,但畢竟年輕,為人處世少有“知圓守方”的態度,所以也不是人人都看好他。廉頗、李牧在的時候,朝中清流氣盛,還可保他無虞,眼下二人在外帶兵鞭長莫及,朝中不少牆頭草就倒向了他父王那邊。
他自許所作所為皆是替趙國考慮,加上被那些“清流之士”誇得久了,也慣出些孤高之氣,李牧在的時候還時時提醒著他,眼下沒了李牧,便有些收不住了。他雖無心和自家父王鬧得水火不容,可他父王的一些作為實實在在令他心寒,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諫無效,常有針鋒相對的情形,父子間的情分也越磨越薄。
細細算起來,除卻自身原因,太子嘉幾乎可以說是折在了郭開身上。以往所見,但凡大奸大惡之人,都愛將自己的邪性斂了又斂,藏了又藏,生怕別人察覺,不方便日後行大奸之事。可這位仁兄不同,他那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就是個奸臣,既不去斂,也不去藏,日日頂著大奸臉招搖過市,那叫一個坦蕩。
不過這樣的人卻也有一個好處:有時候人們反而容易忽視太過明顯的東西,但其實他就大搖大擺地站在那裏。就好像強光之下人眼視物會出現一定的盲區,甚至導致短暫性的失明,難以看到一些東西。
這個好處會讓人錯誤地低估他的破壞能力,從而放鬆戒備。郭開恰恰正是這樣一個處世之道。太子嘉越是對他不屑,越是容易放鬆戒備,輕易被他一步步引導著,漸漸走向孤立無援的困境。
趙高一手支頤,一手安放在琅環閣窗台上,對著外麵錯落有致的宮闕想著這些正出神。娃娃一抬頭喚了聲“小高”他也沒有察覺。不得已揉了揉在地上蜷縮麻了的雙腿站起來,這兩年他雖然長高了不少,但還是這麼站著還是無法從這裏看出去,於是躡手躡腳爬上窗台前土砌的台階,湊到趙高身旁向外遠眺。午後的和風拂在二人麵上,舒爽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