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樣我卻失去了唯一的王兄。”頓了頓,成蛟又說:“成蛟也不是真的那麼大度。隻是一想到沒了王位,卻還有一個王兄,可若得了王位,成蛟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便覺得不劃算。而且成蛟自認光明正大地爭,決計爭不過王兄。再則,這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又得背負萬鈞重任,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成蛟還是留給王兄來擔當好了。”
在趙政心裏成蛟不過是個稚童,卻不想他心中如此清明,不由挑眉錯愕地問道:“你就這麼信我?”成蛟拉起他的手問:“王兄的境遇,王兄的為人,王兄的才學,王兄的胸襟和氣魄,這些兩年來成蛟都看在眼裏,為何不信?”
“所以王兄,不要去找呂丞相報仇,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好不好?”看著成蛟滿目期待的神情,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嘴角總是掛著柔和的微笑,也對他寄予了莫大的期望,盼他能肩負起秦國乃至整個天下的重任,若是在此處前功盡棄,今後還有何顏麵見他?
浩歎一聲,咽下心中無盡的屈辱與憤怒,趙政拍拍成蛟的手平靜地說道:“成蛟放開我罷。”成蛟見他雖然臉色還是不好,但至少身子沒有再發抖了,猜他一定是想通了,於是強打起精神朝他笑道:“走了走了。”
一路上趙政任由成蛟拉著,破天荒沒有掙脫開,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今日若沒有成蛟,沒有小高,他還能不能撐過去?
然而沒走多遠,二人又一次遇襲,這一次選在人多的地方,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偷襲對象卻不是趙政,而是成蛟。趙政心裏轉著事情沒有注意,反應過來再阻止,卻還是生生讓成蛟挨了一劍,隻是劍的軌跡偏了一點,不至於重傷,僅僅是讓他痛昏了過去。那人一得手,便扔下劍沒了蹤影。
華陽太後和王後適時趕到,就連異人也在,看著地上的劍,趙政突然意識到什麼,看向華陽太後和王後冷笑一聲,心道:今日當真熱鬧。
一刻鍾過後,趙政跪在地上,一旁的侍醫正在給成蛟醫治。王後拉著異人隻管哭鬧,什麼:小小年紀心思歹毒,竟然對自己親弟弟下手、什麼小童與大王這麼些年就隻有這麼一個孩子,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異人本來就因此震怒,當下被王後這麼一哭更是心亂不已,當即爆發口稱“逆子”上去就是給趙政一巴掌。那一掌帶了十成的力道,連異人自己都覺得掌心火辣辣的生疼,更別說趙政一個十三歲少年受了那樣的毒打,半邊臉當下就腫了起來,頭昏眼花,耳朵嗡嗡直響。
這一扇,趙政倒在地上,倒下時不動聲色地將適才從懷裏拿出的東西丟了出去,異人瞧見拾起來一看,卻愣住了。那是他昔年離開邯鄲時送給他們母子的唯一一樣東西,聽說他們母子曾經窮困潦倒吃了上頓沒下頓,竟從來沒有想到拿去賣了換錢麼?異人不由怔怔地看向趙政,這一看終於發現了他手臂上的傷,上麵包紮的布料赫然就是成蛟衣服上扯下的。
呂不韋和趙姬姍姍來遲,看著二人一前一後地進來,趙政趴在地上,心頭更是覺得被刀割蟻噬一般,生疼。其實不是父王對不起自己,而是自己對不起父王。這一巴掌就算是替母親償還父王了罷。
“這傷……”異人蹲下去,不確定地問道。“大王息怒,政兒自小是個好孩子,絕不會做出那等天良喪盡之事。”天良……喪盡?呂不韋也說:“公子手臂上的傷也是疑點重重,還請大王明察。”趙政沒有看那兩個人,卻自顧笑了:今日之事何其諷刺。
那日趙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信陵殿的,侍醫為他包紮了傷口,又在他的臉上塗抹了消腫的藥。他雖然覺得痛,但連半點呻囧吟都沒有發出。侍醫又說了些要注意的東西便離開了。
“政兒,還痛麼?”趙政背過身去,小小的身子突然縮成一團,無助地將頭埋在被子裏。趙姬見他不肯說話,心裏也無可奈,隻道他心情不好,便何吩咐婢女看著,自己出去找呂不韋商議今日之事了。
待母親的腳步聲漸遠,趙政揮退所有宮人,自顧看著屋頂出起神來,那一夜竟是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