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乍禦之樂想必妙不可言,王兄可莫要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呐。”散了朝會,成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清靜的地方,於是抓緊機會“奚落”趙政。但趙政偏生沒有半點窘態嘴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回敬道:“聽說陳廷尉家的長女很仰慕你啊。”
市井傳言,陳廷尉家有一女,同那陳國的桃花夫人重了稱呼,人稱小息媯【1】,隻是這個“小息媯”正話反說,無非是用來調侃廷尉東施效顰,也不看看自己女兒出落成何樣,非要沾一沾人家的桃花夫人的光彩。生得不好看也就罷了,偏偏這陳廷尉鎮日將她捧在掌心裏慣出了驕橫的脾氣,從裏到外委實一無是處。成蛟整天被她追著,頭疼不已。
所以眼下成蛟苦哈哈地看著趙政,視死如歸地說道:“從今往後臣弟但憑王兄吩咐,絕無怨言。”趙政連看也不看他,一麵拉下一旁的柳枝端詳,一麵斂了玩笑的心思道:“說罷,今日找來所謂何事?”
成蛟聞言也收了心思,無奈地說道:
“成蛟欲反。”
這個“打算謀反”的事主說完,一臉無辜地看著趙政。趙政神情一動,將拉著柳枝的手輕輕鬆開,那柳枝“唰”地一聲就彈了回去,激得周遭枝葉一齊顫動,不少枯黃的樹葉應聲而落,頃刻肅肅蕭蕭。他想也未想便道:“是他傳的。”這話不是問句,而是在陳述答案。成蛟苦笑道:“不幸中的萬幸是——眼下這流言還未大肆傳開。”
“寡人的這位丞相,為了替寡人鞏固地位可真是煞費苦心啊。我不待見你,舉國皆知。商賈性狡,他既然拿不準你是否會因此生出禍心威脅到我,索性就直接把你除掉以絕後患。今日朝會我數落了你,他心中想必更覺得實在。隻怕接下來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臣弟可是委屈得很,還請王兄救我。”成蛟自小早熟,因為性子壓抑得久了,在別人麵前一向話少,唯獨幼時與趙政親近。雖然當年對著趙政傻笑真假摻半,但裝傻也不過是為了能夠接近他。好在趙政麵上看著冷淡,內裏實則是真率性情,也不負他這番好意,肯將自己的處境和盤托出。
這幾年異人一去,兄弟二人便一直暗中相互扶持。這份情誼,絕非常人能及。趙政在宮中坐鎮,成蛟則替他在宮外四處辦事。為了不讓呂不韋起疑,他們一直佯作兄弟不和掩人耳目。
趙政嘴角一勾道:“他這麼動你,倒是提醒了我。你什麼也別管,依樣畫葫蘆便是。”成蛟沉吟道:“王兄是說……他傳臣弟的,那臣弟也傳他的?可是……這麼一來,臣弟傳出的流言將他逼急了,他會不會對王兄……”
趙政搖搖頭,肯定地說道:“他不會,也不敢。說到底,權勢再大也不過是個外臣,他也清楚,依我老秦人的性子,絕不會容忍他走到那一步。所以他隻能借掌控我來把持秦國朝政。眼下這個王後不正是他塞給我的麼?他想找個人監視我,順便讓我沉溺於溫柔鄉無心朝政,我也隻好勉為其難順從一下。不過現在看來這顆棋子似乎……”
說到這裏趙政嘴角又是一勾,話鋒一轉接著道:“況且退一萬步講,我還真的希望他看不清這些,生出什麼想法付諸行動。我拿到了借口也好快刀斬亂麻,不用鎮日在他麵前示弱了。”
成蛟恍然,隨後笑道:“還是王兄看得清楚。”明知這些虛話在趙政這裏無用,但成蛟就喜歡拿話膈應他。趙政倒是不惱,“好脾氣”地說道:“我還清楚一件事。”站在陽光下的成蛟卻突然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下意識問道:“什麼事?”他家王兄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辦成這件事後的獎賞,我已經想好了。”
趙政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深得老師趙高的精髓。隻不過表現在外,一個是磨人的溫柔,一個是逼人的強勢。但無論怎樣,這損人的本事用在別人身上無往不利,準能叫對方有苦難言。
和呂不韋一起被傳“謀逆”,得到的能是獎賞?成蛟趕緊諂媚地衝他家王兄笑了起來,誰知他家王兄連看也不看他,隻麵無表情地說:“你似乎待得太久了。”他也知道怕人起疑,不宜多留,焉焉兒地走了。原本正午的陽光無限好,隻是成蛟的興致實在不高。
“等等。”得到這句話,成蛟突然覺得深秋的陽光照在身上還是有那麼點舒服的。不過趙政說的卻還是正事:“王師傅那邊你替我告訴他,他於國的一片赤誠趙政心領,隻是眼下還不是動呂不韋的時候。”成蛟也知道王兄在擔心什麼,鄭重地說道:“王兄放心,臣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一定勸說老將軍沉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