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的話成蛟一想就明白了,對付呂不韋那種偽君子,有時候就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他王兄不願背了這罵名,索性推波助瀾暗中扶植嫪毐那種做事不計後果的無賴同他針鋒相對,屆時等到嫪毐功成,早沾了一身的腥,要轉而收拾他就比直接收拾呂不韋容易得多了。
果然不出三個月,呂不韋之勢日漸式微,嫪毐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不過他們兩相爭鬥倒是讓趙政終於找到了借口免去呂不韋的丞相之職,轉而交給了熊啟。等到嫪毐處心積慮地扳倒呂不韋以後回過味來,方才知道自己給別人鋪了路。
“太後,大王這是陰了咱們一記啊。嫪毐思前想後,覺得大王可能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情,自古有哪個君王肯容忍自己的母後傳出……隻怕這些年未見,你們母子間的情誼早就沒了。有如今咱們已經沒有別的退路,橫豎有了這兩個孩兒,不如……”
曲台宮。
“你說母後真的答應了?”趙政未想到母子之情有一天竟是如此脆弱,苦笑一聲,也不用再等張敬回答,擺擺手用極力維持來的平和語氣道:“罷了,張敬你將這些年所得的消息都傳出去罷。”
張敬得到這樣的吩咐哪裏敢應,當下失聲問道:“可是太後是大王的母親,這樣大王不是也……”誰知趙政卻無所謂地搖搖頭道:“這事紙裏包不住火,徹底傳出來是遲早的事,寡人不過是讓他提早爆發。”那聲音回蕩在大殿裏,無端沉得可怕。
不出數日,趙姬同嫪毐*後宮的消息便傳得天下皆知。而此事還沒來得及被人議論便又出了一個事情:長信侯反。緊接著昌平君攜大王諭令帶三千精甲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僅用三日便徹底血洗嫪毐起事的蘄年宮,平息了這場叛亂。
其後嫪毐車裂,滅三族,其死黨衛尉竭、內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齊等二十人梟首,呂不韋革除一切職務逐出鹹陽,呂、嫪二人府中門客罪輕者鬼薪,罪重者流放蜀地,太後則被幽閉雍宮不得王令永不得出。
至此整個秦國乃至天下萬民方才幡然醒悟,擁有這般鐵血手腕的秦王,又怎麼會是藏在深宮多載,萬事荏弱可欺的少年?消息傳開,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喜的是秦國的百姓,憂的是山東列國君王臣民。就連曾經以“秦王匍匐在自己腳下”為榮的趙王,從此也再不敢拿此誇耀了。
而得嚐多年心願的趙政卻沒有為此感到半分的高興。隻因他從未想過這天的到來,竟會以母親為代價……
那日他趕到蘄年宮,母後生下的那兩個孩子已經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母後看到他的一瞬,目光已經沒了焦距。她隨手拿起一旁的棍子,發瘋一樣地衝上來,一棍接著一棍,毫不留情打在他的身上。相比心中的痛,那是趙政便覺得,落在身上的棍棒早不算什麼了。
有些事情他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重來一遭,同樣會選擇處死嫪毐,殺掉這兩個孩子。所以縱使那時他咬牙一聲不吭地承受了母親下手狠辣的杖責,也甘願讓她發泄這一回。
離開前,趙政停下虛浮的腳步,白著臉吩咐道:“沉玉,傳令,蘄年宮內有誰敢因此苛待……苛待母後……杖斃。”趙政慘然一笑,心道:如今要說出“母後”二字,竟會是如此艱難麼?
沉玉領命,還未退下又聽趙政補充道:“對母後,別說是寡人吩咐的。”
猶記那天他迎著冷冽的西風踏出蘄年宮,身上已無一處完好的地方。就連沉玉小心翼翼地將她手中的狐裘披上來,他也會覺得疼痛難當。那時,他索性扔掉了狐裘,就著浸了血的單衣,決然走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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