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河陽縣令,潘嶽一生之中做過最大的官就是黃門侍郎,雖然懷才不遇,但潘嶽從沒自餒地感慨一些諸如“人不為我,我為何為人人”之類的話語,而是勤政廉明,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後他在政壇的官職像玩蹦蹦床一般屢升屢降,直到元康六年(296年)的到來。
談到元康六年便不得不提一個人——當朝皇後賈南風。賈南風貌醜是盡人皆知的,她一出門便頓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之效,為交通順暢貢獻了巨大力量。她性情亦為不佳,天生蠻橫,善妒忌,是出了名的亂世毒婦。惡性再大亦乃個人之厭,還不到“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程度,但如果這種惡性上升到國家的層麵,就令人可憎了——她竟欲以外戚之力,創辦文人集團“二十四友”,並擇其中一人,借祭神之文(祭奠神明的文章)謀害太子,以期篡權。
而最好的人選便是潘嶽。潘嶽風流倜儻一生,在仕途上卻屢屢受挫,他的人生就是險阻和顛覆,這些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樣,由不得他說不。沒有選擇是他最恨的。即便如此,他還是自由的:自由就是有權利不斷地懷疑,或者有懷疑的可能性,懷疑就是自我更新。然而如今,他便連這唯一的自由也沒有了。“灌園鬻蔬,以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以俟伏臘之費”的無憂生活,如沙自縫流。
後來,為完成“二十四友”集團名為喝酒,實為嫁禍的任務,他前日便寫好了一篇甚為精彩的祭神文章,揣於懷內。見到太子時,他正彈琴吟詩:琴弦幻變,魑魅魍魎具癲,宮商角羽曲如練,彈盡古風簽上簽。看到太子對其音律甚為著迷,深諳“酒桌哲學”的潘嶽便投其所好,與之探討起樂師師曠所作的《陽春白雪》曲來。“萬物知春,和風淡蕩之意;凜然清潔,雪竹琳琅之音。太子何不研曲小酌,體味情景?”——潘嶽的目的很明確,便是灌醉太子!
果然,不勝酒力的太子,才幾杯酒下肚便將飯局三大境界“豪言壯語,瘋言瘋語,不言不語”發揮得淋漓盡致。潘嶽見此,適時從懷裏掏出事前撰好的祭神文章,誘導太子抄寫:聽一位教書法的老前輩說,字乃人才外露之物,臣對太子之字,甚感興趣,還請太子不吝賜字!神誌不清的太子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起身便要入寢,潘嶽怎麼都不讓太子走。實在拗不過,太子隻好照葫蘆畫瓢,“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亂寫一通,“交差”了事。潘嶽拿到太子寫的文章後,略微勾勒幾筆,便意變釋解,把它變成了一篇謀逆的文章。
也就是這篇被篡改的文章導致太子被廢,太子的生母被淩遲處死。太子死後,趙王司馬倫以為太子報仇為名,聯合另外七位司馬家的皇族一起發動了兵變,入宮盡除賈氏黨羽。雖不是始作俑者,但潘嶽在謀害太子的陰謀中顯然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可謂共犯。於是趙王司馬倫奪權成功後,馬上抓了潘嶽,並判了他一個滅三族之罪。
書院在得到潘嶽離世的消息後,立刻為其作了詳盡的人物總評,其一生可謂皆輸在了一個“仕”字上麵: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複見為人。高情千古閑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