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當時的情況,便不得不提張永這個人。張永,字德延,別號守庵。淨身進宮時才十歲,在乾清宮侍奉憲宗。雖然太監這個職業常被人冠以“奸心素篤,憎愛移易”的標簽,但在當時也不是隨便就能當的。張永是家裏人托了關係,找到當地的“刀兒匠”(淨身師)淨過身,又經過審核選拔後才入宮的。
沒人願意白挨一刀,不是窮得活不下去了,便是被敵軍抓住了,無奈被閹,才不得不走這條路。張永便是前者。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憲宗死後,張永幾經周折,被調到東宮侍候太子朱厚照,自朱厚照登基後成了正德皇帝,他也順勢成了“八虎”之一,這以後,他的權勢以坐火箭的速度直接上升,不僅得到了正德皇帝禦賜的蟒衣、玉帶,還被準許在宮中騎馬、乘轎,主掌武營的兵馬,也算是有了一些兵權。
當時劉瑾忘乎所以地斂財,但他忘了一點:他貪婪,性格乖戾,隨他一起升官的其他“七虎”也是一樣的。但劉瑾犯了西楚霸王項羽的毛病:對哥們兒弟兄好話說盡,但隻開空頭支票。如此這般,“七虎”的不滿與微詞便一直沒斷過,為平眾怒,劉瑾便采取了“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糖豆”的策略:先對兄弟們惡語相向,當哥們兒生氣了,再發一些賞賜封口。
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張永對劉瑾的所作所為越來越不滿,劉瑾也感到張永越來越不好應付,於是劉瑾便造了個罪名,想要陷害張永。但張永反應快,根本不接劉瑾的命令,而是直接去找正德皇帝理論。正德皇帝成了調解員,跟所有派出所民警調解大爺大媽的方法一樣:循循善誘,好言相勸。最後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正德五年(1510年)四月,安化王朱寘鐇(其父慶靖王朱栴乃朱元璋的第十六個兒子)在寧夏貼出告示,以討伐劉瑾為名,起兵謀反。討伐劉瑾是假,起兵造反是真。於是正德皇帝便派太監張永、都禦史楊一清為總督,領兵鎮壓。很快中央政府就獲得主動權,平息了安化王叛亂。在返程途中,都禦史楊一清向張永歎息說,這種局部的叛亂不難平息,難的是國家的內患,矛盾叢生,內部危機重重,不可測度啊!言外之意便是暗示劉瑾是內部危機的源頭。
接著,楊一清又暗地裏指導張永揭發劉瑾的方法。張永按照楊一清的策劃,果然打動了正德皇帝。於是,正德皇帝便親自帶領東廠和西廠的人馬查抄了劉瑾的豪宅。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整整二十四萬錠黃金和五百萬錠的白銀,這個數額有多大呢?打個比方就知道了:當時國庫收入的三分之一。
自古商賈富可敵國的例子不少,但臣子快比皇上還有錢的,普天之下都舉不出幾個來。正德皇帝的領袖意誌被侵犯了,後果很嚴重:劉瑾被淩遲處死,誅滅九族,全部家產收歸國有。另外,正德皇帝還下旨將劉瑾的肉,以每錢肉一“幹”錢的價格出售,任人宰割購買,勢要榨幹劉瑾身上最後一滴油水。
伴君如伴虎,劉瑾一生最大的意義就是證明了這句真理。其實劉瑾也並非十足的壞人,他任職時,雖貪汙成性,卻從沒忘記鄉土之情——身為陝西人,他掌權之初,便把陝西的高考名額提高許多,並極盡自身之關係,力捧一些本土的草根。有劉瑾的知名度保駕護航,這些人往往在官場裏都有長足的發展。
其實,皇帝就不可惡嗎?宦官即使有天大的能耐,亦不過皇上指下的棋子,他們不過分到了一兩成的皇權,而皇權的惡是百分之百的。劉瑾站在皇帝一邊為惡時固然可恨,但想到在小惡背後還藏著無法想象的大惡,令人不免唏噓。
人總是健忘的,所以在走過一段人生旅途後,總要不自覺地停下來,整理一下前段時間的得與失,得大於失,才能證明這段時間沒有浪費。劉瑾失敗就失敗在他從未停下來反思,這也導致他最終走向了一條萬劫不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