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 仰望並觸摸大師(1 / 2)

大師是用來仰望的。

每一位大師,都是一座嵯峨的高山。或壁立萬仞,危岩高聳,峬峭幽邃,或霧鎖深穀,藤纏迷徑,蒼苔侵階,但他們都巍巍屹立,傲然橫空,獨成風景。

每一位大師,又都是一條奔競的長河。或波平水闊,遠帆點點,浩浩東逝,或水急流湍,浪花澎湃,魚躍鳶飛,但他們都靜臥大地,通古接往,自成生態。

因而,仰望大師,其實就是在仰望一種別樣的人生,膜拜自己難以企及的高度,體驗自己無法擁有的厚度。

寬博、深邃、遼遠、浩渺……這些構成了大師群體的精神底色,同時也生動著我們因長時間張望在庸碌俗世而日益呆板、凝滯的眼睛。通過仰望大師,於是知道,人原來可以將自己活到這樣精彩的境界,人也可以將自己豐厚到如許超拔高邁的地步。作為一種人生的高標,大師以曾經的既定存在,告訴來者的是《詩經》裏這樣一個耳熟能詳的句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大師還是用來觸摸的。

因為每一位大師,首先是一個血肉豐滿的人。雖然頭頂的月光不一樣,吐納的空氣不一樣,但他們一樣品啜著人生旅途中的諸般艱辛與苦澀,一樣有我們對現實世界的種種憂心與感傷,這就和同樣為人的我們有了根基上的貼近性。

畢竟,將一個人放在相框裏,而不是供在佛龕中去打量,會更為逼真。

單純仰望的視角,會讓大師獲得我們無盡的敬意與歆羨,但同時也獲得我們的慨歎與陌生。後者造成的疏離感,無論於大師本人,還是對需要認識大師的我們,均無益處。

那就伸出手,觸摸大師,哪怕隻是輕輕牽了一下他的衣襟,指頭肚兒都會觸到一種分明不同的質感。

仰望大師,隻需崇敬就夠;觸摸大師,還需要有一份平常心。就像領袖身邊的秘書,除了有與大眾一樣的景仰之外,他還需有拋開神聖與神秘之後的日常悉心照料之心。

中國儒學的發展曆程,無論是先秦儒學,西漢章句訓詁之學,東漢的讖緯學說,魏晉南北朝的玄學,還是三教合流的隋唐學,探究義理的宋元之學,明代心學,清朝的考據學,都大體繼延了這樣一個發展程式:興起,隆盛,衰變,末流,糾偏。然後,周而複始,進入到下一個循環之中。

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對此有過精辟的論述:“佛說一切流轉相,例分四期,曰:生、住、異、滅。思潮之流轉也正然,例分四期:一、啟蒙期(生);二、全盛期(住);三、蛻分期(異);四、衰落期(滅)。無論何國何時代之思潮,其發展變遷,多循斯軌。啟蒙期者,對於舊思潮初起反動之期也。舊思潮經全盛之後,如果之極熟而致爛,如血之凝固而成瘀,則反動不得不起。反動者,凡以求建設新思潮也。然建設必先之以破壞。故此期之重要人物,其精力皆用於破壞,而建設蓋有所未遑。所謂未遑者,非閣置之謂。其建設之主要精神,在此期間必已孕育,如史家所謂‘開國規模’者然。雖然,其條理未確立,其研究方法正在間錯試驗中,棄取未定。故此期之著作,恒駁而不純,但在淆亂粗糙之中,自有一種元氣淋漓之象。此啟蒙期之特色也,當佛說所謂‘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