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誌作為一種文化事業,緊密聯係著國家和民族的命運。鴉片戰爭以後,中國在帝國主義的炮火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地方誌也越過了它的第一個輝煌的高峰,和整個中華民族一起踏上了崎嶇、曲折的路程。
一、坎坷和探索的三十八年
辛亥革命的風暴卷走了中國最後一個專製王朝,卻並沒有結束中國屈辱和苦難的曆史。1911年以後的中國,依然內外交困,政局動蕩不安。北洋政府和國民政府同以前的曆屆政府一樣,即使自身在風雨飄搖之中,也並沒有忘掉修誌。1917年,北洋政府曾下達要求全國各地修誌的通令。國民政府在1929年頒布了《修誌事例概要》,要求“各省應於各省會所在地,設立省通誌館”,“即由該館編擬誌書凡例及分類綱目”上報內政部。在抗日戰爭勝利前夕的1944年,又公布了《地方誌書纂修辦法》九條,規定省誌30年一修,市、縣誌15年一修。1946年,再次重申這個“辦法”,並製訂了《各省市縣文獻委員會組織規程》。這些措施,在全國起了一定的組織和推動作用。但是,在風雨如晦的中國,有哪個角落可以讓人們安下心來修誌呢?
地方誌事業麵臨著軍閥混戰,外敵入侵,政權更迭,財政拮據等許多問題。河南通誌局1921年成立,中間兩次改組,花了15年時間才編成一部通誌稿,由於日寇侵略,沒來得及印刷,稿子被運到四川,抗戰勝利後再運回來,已經損失大半,終於未能成書。上海通誌館為編上海誌已經積累了1000多萬字的資料,因日軍進攻上海,通誌館關閉,修誌半途而廢。貴州通誌館成立於1919年,四年後因滇軍軍閥唐繼堯入侵貴州而停頓。1930年恢複,不到一年,又因軍閥內訌而中斷。1935年國民黨勢力進入貴州,再次組織修誌,其中數經人事變遷,拖到1944年,因日寇侵入貴州,再次中斷。《貴州通誌》雖然僥幸沒有夭折,但斷斷續續直到1948年才成書印出,前後竟然花費了30年。各省通誌館的命運大致差不多。
省誌如此,基層地方誌的境遇當然不會更優越。曾與蔡鍔將軍有八拜之交的修承浩老先生,以花甲之年受聘修湖南沅陵縣誌。由於兵荒馬亂,書院和各種公共場所全成了屯兵之處,為了尋找一塊可以安身修誌的地方,幾次“挾策抱牘,狼狽遷居”。最後總算在寺廟中借得一席之地,花費一年零八個月,於1931年8月將誌書編成,卻又無錢刻印,隻好長期將誌稿藏在家裏。安徽阜陽縣從1935年動手修縣誌,收集采訪兩年多,將要成稿時,抗日戰爭爆發,阜陽雖然沒有淪陷,但是敵騎逼境,無有寧日。1938年又遭日本飛機狂轟濫炸,縣城陷入一片火海,幸而誌館工作人員從大火中搶出了部分誌稿。到1944年才能重新坐下來根據舊稿續編,於1947年得以完成。由此可以看出,辛亥革命以後的38年中,方誌事業的處境何等艱難。
不過,即使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方誌的編纂工作者從來沒有停止過奮鬥。浙江省在民國三年(1914)便設立了通誌館並開始工作。黑龍江通誌局、廣東通誌館、福建修誌總局,也都是建立或恢複在北洋政府正式下達修誌通令之前。如果按現存的誌書計算(不考慮亡佚的),方誌全盛時期的清朝,每年平均有誌書18種,而《中國地方誌聯合目錄》記錄的民國方誌有1500多種,每年平均達到31種。有些邊遠省份,修誌的絕對數量甚至超過享國近300年的清代。像西藏在清末以前可以說沒有一部像樣的縣誌,民國時期卻修了13種縣誌。
這一時期,一批知名的文化界人士,繼承了清代學者修誌的傳統,積極參與編寫地方誌。他們既有我國傳統學術的深厚功底,又接受了近代科學知識和西方民主共和思想的熏陶,痛心於山河破碎,國運衰微,往往通過地方誌表達出他們對國家和民族命運的思考。他們對地方誌從內容到體例作了一係列改革的嚐試,編出了一批很有新意的誌書。這些誌書著意揭露帝國主義的侵略,重視科學,重視民生,重視能夠振興中國的實業,給方誌界吹進了一股清新的風。
著名教育家、社會活動家黃炎培主修的《(民國)川沙縣誌》(上海川沙)、史學名家柳詒徵、黃煥鑣編纂的《(民國)首都誌》(江蘇南京)、曆史學家兼方誌學家李泰棻編纂的《(民國)陽原縣誌》(河北陽原),都是民國前期方誌的代表作。它們都以大量篇幅反映了近代文明的進展。《(民國)首都誌》中,新創設的類目如氣候、警政、司法、外交等占總篇幅的4/10;交通、禮俗、方言、宗教等,在舊誌裏隻是其他類目的附庸,在這部誌書中都大大擴充,蔚為大觀。《(民國)陽原縣誌》的“農業”一項,分為富農、自耕農、半租農、全租農、全佃農五種,分別記述他們的生產狀況,確實是以實際的社會調查為基礎的,絕非照搬舊誌格式者可比。又獨創“生活”一門,從衣服、首飾、飲食、娛樂幾個方麵記錄民眾的日常生活,通過具體的吃、穿反映貧民與富人生活質量的差別。並在卷首配發照片,將富人與貧民的服飾、住居作對比,給人以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