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是推銷員是廠長代表,不能沒有當廠長的責任!”
譚秘書哪也不去,他說“我可沒那份當廠長的責任啊”,就守在旅館裏瞪著牛眼看電視。說來也怪,這一路上他都是早早地睡大覺,沒半點閑心去看電視。來到深圳,他一反常態,連續兩個晚上沒睡覺,守著電視機專看講粵語的香港台,最後大失所望:“他媽的,看了兩天兩晚,也沒見一個全裸的光屁股的女人!”然後又要求我一起住一晚大酒店。這一晚更令他大失所望。那電話像個啞巴,一晚也沒響一下,直到第二天中午12點,那電話終於響了,譚秘書興奮無比,像孩子那樣歡騰雀躍,撲過去用雙手抱起電話,那電話裏果真是小姐的聲音,那聲音甜甜的軟軟的,令石頭都會融化。遺憾的是電話裏的小姐不是問寂寞不寂寞,而是催促我們到總服務台去續交旅費。於是譚秘書對深圳這個迷人的特區索然無味,一連串地罵著髒話。
我在這3天裏,走遍了深圳市所有帶“機械”兩字的工廠和公司,靠的是兩條腿,除非萬不得已,比如羅湖到蛇口相距太遠了,隻好搭公共汽車。有家金屬結構廠,生意冷落,正待找米下鍋。我來此調研,發現這個廠正適合生產小型起重機。那個時候,起重機的市場供不應求,我在廠裏幾乎天天遇到被拒之門外的小型起重機的客戶,如果株洲重型機械廠與這間金屬結構廠聯營,共同開發沿海市場,進而挺進國際市場,肯定大有作為。金屬結構廠的廠長也挺有興趣,親自駕車帶著我從火車站接來了一個勁兒發牢騷說白來一趟深圳的譚秘書,在深圳灣大酒店要了一桌豐盛的酒菜,譚秘書聽說要談有關聯營的事情,嚇得不敢動筷子,神色緊張地示意我跟他到廁所裏有話說。我們找了半天,也沒見有廁所。我詢問一位服務員,那服務員指給我們一個“洗手間”。我倆猶猶豫豫地走過去,推開門,一股芳香撲麵而來,門旁立著個年輕、英俊的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做了個優美的手勢:“請!”
譚秘書慌了,我也愣住了,進廁所拉屎撒尿咋還請什麼呢?莫不是進了專備美國總統來華訪問入住的總統套房?於是,我們狼狽不堪地退了出來,逃到僻靜處,像做了賊似的膽戰心驚。譚秘書拿出廠辦秘書的派頭:“邰勇夫,一路上我都沒說什麼,隻表揚了你一句你就不得了了,現在我要代表廠長批評你了。像聯營這樣大的事情,你怎麼能夠輕易地去談呢?你是不是太狂妄了?”
我緊張的心情鬆弛了下來,說:“我還以為你遇到了問寂寞不寂寞的小姐了呢!我們隻是試談,摸摸底,非正式的談判!”
“那要打電話請示一下廠長。”
“用不著,對工廠有利的事,我們都不妨試試,試得成更好,試不成就拉倒,何必那麼緊張。”
“如果一旦談成了,廠裏又不同意呢?”
“我是廠長代表,知道嗎?我的建議老廠長會認真對待認真考慮的!”
“那我不參加談判,出了事你自己負責。”
“好,天大的事,我頂著!”
……
回廠後,老廠長退居二線了,但對我的想法很讚同,說這對株洲重型機械廠是一次機遇,我就寫了《與深圳特區金屬結構廠聯營的可行性設想》。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我這份《可行性設想》在重型機械廠掀起了那麼大的風波。本來,譚秘書把我們兩人的差旅費都已經到財務科報銷了,一路上因為打著“為用戶服務”的大旗,所到之處都是小車接小車送,客戶請吃飯,我們每人還節餘了50元的差旅費(當時出差夥食補助每天隻有4元錢,每餐隻能吃兩個包子或吃碗麵條)。吳春芳用這50元給小詩詩買了輛小三輪車。小詩詩騎著三輪車興奮得揮舞著小手,“咯咯”地笑個不停。
我那天把《可行性設想》交給了剛調來的,在全市、全省都很有名氣的“改革廠長”。“改革廠長”看過之後,一張春風得意的臉馬上陰沉下來,當著辦公室很多人的麵敲打著桌子,“誰同意你去深圳了?你怎麼不去台灣、不去美國呢?”當即指示財務科把譚秘書已經報銷了的差旅費又拿出來重新審核,廣州至深圳的差旅費不予報銷,並扣了我們每人3天的工資,同意我們前去深圳玩玩的廠辦主任也給撤換了。譚秘書見了一個勁兒地抱怨:“你小子,到深圳玩玩就算了,你唯恐別人不知道,還向廠長彙報,這下完了吧?”我還挺著脖子不服氣:“咋的!推銷員嘛,不就是要推銷嘛!”譚秘書說:“人家推銷員是讓你推銷產品!”我硬強:“不對,推銷員推銷的應該是我們這個企業,我們這個品牌!”我為我自己悟出的現代營銷理念不為新任的“改革廠長”和同事們理解而深感遺憾。嶽父大人得知此事後,再也不抱他們的乘龍快婿肯定是廠長的希望了,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風涼話,而且以點帶麵,一概否定:“大學生沒個有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