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機械廠在島上曆史最為悠久,主要為島上的橡膠工業、食品工業提供配件,或者是修修補補,始終沒有定型的拳頭產品。廠長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來那天,廠長親自開車到碼頭接我,我上班的第一天就委以設計組組長的重任。五名組員都來自大陸(海南人把內地叫大陸),一個學位最高的是上海交通大學畢業的碩士生叫關淩晨,夥伴們都叫他天亮;一個華南理工大學畢業的本科生李永明,長頭發,一付悲天憫人、憤世嫉俗的模樣,大家都叫他亞瑟;一個是廣西輕工業學院畢業的本科生,叫劉德全,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一隻腿長,一隻腿短,29歲還沒有女朋友。另兩個小姐一個叫劉麗,一個叫張豔,都是吃麻辣的川妹子。
兩位小姐最令人關注。這裏每天上班首先在一樓的廠黨委辦公室門前點名。全廠幾百號人的眼睛原本東張西望,或者覺還沒睡夠正迷迷糊糊地瞅著地、望著天,或者賊眉鼠眼尋找機會等點完名就溜出去喝茶,或者幹第二職業、第三職業……總之這無數雙眼睛像自由分子的布朗運動。大門口一旦出現兩位川妹子,幾百雙眼睛“唰”像聚光燈一樣從各個角落投射過去。兩位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戴著太陽鏡,穿著高跟鞋。劉麗頭上還頂著個極時髦的草帽,像時裝模特一樣款款地穿過院子,很準時地走到點名者的麵前,一個聲音很甜、很細:“到!”一個聲音很粗、很憨:“到——!”
廠裏拉了個大業務,三亞港務局要製造6台100噸的大龍門吊,每台定價200萬元,半年內交貨,如果做得成,夠海南機械廠500名職工一年吃的了。亞瑟、張豔要去廣州、廈門等地考察一下,看看實物,天亮是碩士生,計算機玩得好,說:“你們願意去你們去,我會算,什麼都算得出。”於是他白天算,晚上算,算了一個星期,也沒算出個結果來!工期不等人,我說你們不要算了,也不要去參觀了,我出方案,大家分工就是了。我在株洲重型機械廠幹了三年,而且參加過全國的聯合設計,全國同行廠我都去調研過,對起重機我了如指掌。我隻用了3天,總體方案出籠了,然後大家分頭去設計,一個月的時間,全套圖紙都出來了。後來矗立在三亞港那6台龐然的鋼鐵巨物,成了我們6位闖海南的大學生的紀念碑!
從那以後,大家都對我刮目相看了。天亮稱我為“老哥”,亞瑟和二位小姐稱我為“老邰”。劉德全有些不合群,而且喜歡用傳話來討好川妹子,大家都盡量避免和他接觸。我在6個大學生中,是唯一結了婚、有了家庭的,生活方麵訓練有素,買了電爐炒鍋,每個星期天都燉魚、包餃子,請大家聚會。食堂的夥食不太好,大家都像個饞貓,那次我燉魚,把從飯堂要來的醋精當醋放了,燉了一鍋酸魚。我要扔,天亮嚐了嚐,咂咂嘴巴,說別扔,好吃,吃魚就要這酸味,然後把大家都叫來,包括那兩位小姐。一陣風卷殘雲,那一鍋酸魚連根魚骨頭都沒剩下……
一位四川自貢來的女孩,圓圓的臉蛋白裏透紅,關淩晨說她長得像布娃娃。布娃娃在海口市一中找了份做英語老師的工作,月薪250元不提供食宿,她臨時寄宿在張豔和劉麗宿舍裏,張豔和劉麗每天很晚才回來,有時徹夜不歸,布娃娃就在我的房間裏等,一等等到大半夜,還有幾次等到天亮,布娃娃這樣一位青春靚麗的女孩側身睡在我的床上,裙擺下的兩條美麗的小腿那樣誘人,臀部像山峰一樣高高地隆起,我坐在地下小板凳上打盹兒無動於衷,那時候全世界的女人我隻愛妻子吳春芳。
天亮和亞瑟喜歡找我聊天。布娃娃不來打擾我的時候,我喜歡沒事就早早睡覺,天亮和亞瑟經常把我從蚊帳裏拉出來:“走,哪有這麼早就睡的,出去聊天。”於是,我們頂著月亮、迎著海風漫步在椰子樹下,亞瑟說:“我他媽有個危險的動機,憋了我多少年了。”我問是什麼動機,他又不肯說。天亮很開朗,手舞足蹈地說:“我的動機就是來海南欣賞美麗的熱帶風光和海口市這美麗的夜景!”他畢業本來是分配在北京一家機電部所屬的研究所的,後來費了很大的周折改派來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