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急敗壞,怨天尤人,詛咒命運太不公平。我做夢都想與梁秀英那樣美麗又大方的姑娘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每天說不完的情話、講不完的故事……丘彼特的神箭要麼射偏要麼射得有氣無力,總與我不沾邊。我接連摔了兩隻酒瓶子,想把我自己也當酒瓶子摔了,我想……我想……墮落!我想……我想……找個場所發泄!
我沒去過那地方,想請個朋友陪我去。在成功廠的同事除了我心儀已久的梁秀英沒有誰是我朋友。我來廣東後學會了一條處事原則——盡量避免與同事交朋友。因為同事之間做朋友很容易泄露彼此的一些想法和言論,本來這想法和言論是很好的或者是隨意說著好玩的,一旦傳到老板或上司的耳朵裏也許就變了味,因此你也許就陷入滅頂之災。改革開放十幾年大的環境解放了,人們可以暢所欲言,但小的環境比如企業內部尤其是廣東的老板廠、台灣廠比“文化大革命”比反右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像個封建小王朝,甚至就是個小奴隸社會。同事之間、員工與上司之間,關係特別緊張,人說這叫寫字樓政治。唉……打工多難啊!做最底層的小員工都要有政治家的宏韜大略,才能在一個企業裏麵存活。我現在的朋友還是過去在迅發皮革廠時的朋友。尹少軍時而這個廠時而那個廠神出鬼沒兩三個月一跳槽,每跳一次槽都卷走一批貨款,見了我的麵還總是捶胸頓足,說自己這輩子錯就錯在心不夠黑手不夠毒,假如有來世一定做世界上最壞的壞蛋!找他陪我去墮落是最合適的,他對黑道熟悉而且會武功。但他來無蹤去無影,給他廠裏打去電話,接電話的也許是他的前老板,我問尹少軍在嗎?對方馬上像發現了重大敵情,咄咄逼人:“你是誰?找他什麼事?”嚇得我趕緊放下電話,唯恐110警車接踵而來。
我隻好去找天天都在做千萬富豪夢的李開運了。
李開運在廣州做副食批發本來已經打開了局麵,憑著他那兩隻一個月穿破兩雙正宗軍用皮靴的鐵腳,走遍了廣州大小酒店、雜貨鋪,眼看著他那成為千萬富翁的夢想就將踏上一個台階時,突然間,李開運賴以成就夢想的那片臭氣熏天、蚊蠅遍野的垃圾堆上搭建的副食批發市場開來了推土機,轟隆隆頃刻之間夷為平地。上次出差前李開運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連連猛拍大腿:“唉!那批發市場哪怕再晚拆半年、晚拆幾個月我也就真的發了,你知道最後那些天我數票子都數不過來呀!”李開運又來順德打工了,就在成功廠的旁邊,是間生產排風扇的小廠,待遇很苛刻。李開運很樂觀,說待遇差點不要緊,隻要有市場。通過排風扇我可以闖進建材行業,建材行業大著呢,等跑熟了市場有點小小積累還去做老板!那些天,我們每晚都出去散步,到江邊去聊天,一聊聊到淩晨兩點。每次經過三洪奇橋下的一家燈紅酒綠的康樂中心時,我們都有點心跳、有點神秘感。透過大玻璃窗望得見裏邊美女如雲,個個長發飄飄,袒露著酥胸,裸著肉感十足的大白腿、光可鑒人的大白背,讓人沒辦法不發癡不發呆不淌口水……我打電話給李開運:“開運,我做打工皇帝的美夢和你做老板的美夢一樣地破產了,我苦苦奮鬥了三年,湖南、四川、貴州、廣西的微波爐的市場終於被我這兩條腿一張嘴給趟開了,但好好的一家大企業說消失就消失了,海市蜃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