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開工的第一天,我趕回廣東順德,第一個進了梅花廠大門,等待著老板給大家發紅包,等待著一年一度的開工飯。往年的開工飯,我都有意避開老板和經理,因為我的銷售成績始終排在後麵,覺得沒麵子,今年我要坐在最明顯的位置上,給侯老板敬酒,給龍經理敬酒,給所有的同事敬酒……
營銷部的人都到齊了,仍不見侯老板。最後侯老板終於從樓上下來了,尾隨著他的是“女特工”、許大師,三個人都穿著與原來的廠服截然不同的黑色西裝,麵孔也是黑黑的。“女特工”現在可不像剛來那會兒,為刺探情報對誰都笑眯眯,現在是老板的大紅人,再也不用喬裝打扮不惜血本地搞地下活動了。龍經理和各線推銷員爭相向侯老板問過年好恭喜發財,但都討了個沒趣。侯老板在大廳內巡視了一圈,走了……侯老板變得不近人情,去年,一次性買了16000台微波爐、後來又買了8000台消毒碗櫃的大慶石油25公司郎部長來,侯老板招待了兩頓便餐,喝了兩瓶啤酒,在我個人的獎金計提中扣出了7000元!現在即使客戶做“梅花”買賣賺了錢,侯老板也不高興,在銷售會議上罵:“丟(屌)他個老母,戴的大鑽戒比我的都大,戴的金項鏈比手指頭還粗!”侯老板命令各線推銷員不允許接受客戶退貨、換貨,積壓了活該,誰讓你進了那麼多的貨!去年我最後一次出差前,和夥伴們排著隊去找老板報銷各種合理費用(原來幾萬元的廣告費,龍經理簽字就可報銷,現在1000元的費用都要老板簽字),老板這個不給報、那個不給報,然後罵我們:“丟(屌)!你們全吃裏扒外,隻知為客戶說話,不為我老板說話。”我不識實務地忠告老板:“我們為客戶說話,就是為你老板說話;維護客戶的利益,就是為你老板的前途負責!”
侯總一行人剛走,從營銷公司的後門,開進來一對新人,全部穿黑色西裝,帶隊的是大師請來的營銷碩士、新上任的營銷公司熊總經理,叉著腰,耀武揚威地宣布:“除韋之華任命為營銷公司副總經理外,營銷公司其餘人員,包括經理、副經理全部騰出寫字台接受審計!”
女特工抱著一摞蓋有公司審計印章的封條逐個寫字桌查封,被封了抽屜的老薑急了:“我車鑰匙還在抽屜裏那!”
老薑原想把封條輕輕地揭開,拿出車鑰匙再把封條重新封好,他故伎重演,曾經橫掃市場所向披靡的微笑和口香糖在“女特工”這兵敗如山倒,“女特工”一點兒都不通融,把老薑腆著臉派送口香糖的手狠狠地撥打了一下,聲色俱厲:“少給我來這套!”
營銷公司所有老推銷員都驚呆了。
熊總經理發出指令:“新業務員各就各位!”
新業務員搶占剛剛被封的寫字台位置,每個位上五名,一名坐四名站,原來的主人灰溜溜地靠邊站。
熊總又喊話了:“哪位是邰勇夫?”
我惶惶然幾乎帶著哭腔:“到——!”
熊總說話不看人:“人事部找你!”
我上樓,發現生產部、采購部……所有部門都一片混亂,到處都在搬動桌椅,人員交接。在人事部的門外我就聽到新來的人事部經理在向許大師彙報:“許總裁,經過調查核實,新招的業務員有一半是假文憑假身份證。是不是要把他們辭退?”
許大師的聲音:“算了,你我是真的嗎?保密。千萬不要讓老板知道。”
我進來了,許大師出去了,年輕的人事部長對我說:“經過評估你不適合營銷工作。你可以走人了。”
我如同遭受雷擊,傻了、呆了……很久很久,我宛若夢魘。“我被炒了?”
人事部長解釋:“不叫炒,這叫雙向選擇。”
我回到家,妻子不在,屋內空蕩蕩如同幽穀。我神情沮喪,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不吃不喝,就那樣任時光流逝……推銷員的工資和獎金從去年11月份老板就交待財務凍結了。2000年春節前的2月初,我還蒙在鼓裏,在冰天雪地的哈爾濱莊嚴巍峨的俄羅斯大教堂曼哈頓附近的大街上,伴著悠揚的樂曲,看著飛飛落落成群的鴿子,夾著文件包一趄一趔地去尋找客戶,不時地還摔一跤,沾一身雪粉……日落昏黃、鬥轉星移,窗外漸漸放亮,我呆坐了一個通宵……突然,電話響了,是妻姐異常興奮的聲音:“邰勇夫,你聽啊!”
電話裏一陣強有力的嬰兒的啼哭。妻姐在電話中喊著:“你們生了個寶貝女兒——8斤重啊!”
我聲淚俱下地狂呼:“月月!我親愛的月月——!”
窗外又是一片晴好博大的天空!
為了我新生的女兒,為了我親愛的月月,我不想讓我的汗水付諸東流,我要找侯老板討個公道,我給你創造了輝煌的業績,你為什麼第一個把我炒掉?我像以往搞推銷那樣厚著臉皮“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我騎上摩托車一路狂奔,我昂著頭、挺著胸、腳步“咚咚”地來到侯總辦公室。辦公室裏麵有許大師、熊總經理、女特工、龍經理。龍經理處境尷尬,像是被人劫持了一般。我不顧一切地闖了進去:“侯總,我要找你討個公道,我給你創造了那樣輝煌的業績,你為什麼第一個把我炒掉?”
侯總無話可說,熊總玩命擋駕,把我朝外推:“得得得,我們老板沒時間給你說這些!”
我無奈地望著擁有高學曆的營銷碩士:堂堂營銷碩士就這樣一副德性,上任不過兩天,老板成他的了!溜須舔屁股如此赤裸裸,令人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