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無焉看到來電顯示的是魏昊的名字,心跳一下子加快,竟然不知道接還是不接好。

她又不敢掐,鈴聲就這麼翻來覆去地響,老半天才安靜下來。

還沒等她鬆口氣,電話又一次響起來—還是魏昊。

“這人也是,不知道大清早人家要睡覺嗎?”程茵說。

“是啊。”她皺了皺眉頭。

“接吧,又不會吃了你。”

“憑什麼呀!”桑無焉說著緊張地將電話捂在被子裏。

電話又斷了,接著又響。

桑無焉幹脆再在上麵加了個枕頭將手機捂住,過了很久鈴聲才消停下來。

可是,好好的一個沒有課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清晨就這麼被糟蹋了。

桑無焉絕望地爬起來穿衣服,在屋子裏發了一會兒呆後,決心一個人出門到小西街去吃她垂涎已久的小籠包。

這樣的清晨,除了急急忙忙趕早自習的高中生,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大多數商鋪都還沒有開門。

灑水車唱著歌在路上緩慢地移動。

桑無焉走在路上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心情挺好。以前早起不是為了趕去電台就是為了回學校,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悠閑的感覺了。

於是,她從包子店吃撐了肚子走出來,一路拐進了公園。

公園裏則熱鬧多了,做操的,跑步的。

湖邊有個胖乎乎的小孩兒,居然跟著一群老年人有模有樣地學太極。她看著那小孩兒笨笨的可愛樣就樂了,幹脆在路邊的椅子坐下來。

也許今天會是個好天氣。雖然才九月底,但是暑氣已經下去了,就這樣坐在露天的椅子上,清風徐徐,神清氣爽的,甚至還覺得有些涼。

遠處的天色漸漸明朗起來,初升的陽光漸漸穿透雲層。

旁邊的那張椅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桑無焉剛才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在那裏,一個人朝著湖麵,靜靜地閉著雙眼。那人的外形讓無焉感覺非常好,於是她忍不住偷偷地多瞧了兩眼他的側臉。

他的唇色很淺,一副薄唇抿得緊緊的,麵無表情的樣子顯得有些漠然。

因為他閉著眼,桑無焉才敢壯著膽子盯住他多看了幾眼。她從小視力就好,就算隔著好幾米都能觀測到他的睫毛漆黑而且濃密,上下重合在一起,好像一把小扇子。

可是,也正是因為他閉著眼,所以看不到他的眼睛。

桑無焉一直相信,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一雙好看的眼睛是一個美人的必備條件。因此,在給予“極其英俊”的四個字評價上,她暫時將“極其”兩個字收起來,等看了整體以後再定奪。

附近有好幾個老頭老太太在吊嗓子,還有人幹脆對著湖水吆喝,據說這樣可以吼出胸腔中的廢氣,開胃健脾延年益壽。

桑無焉心情一變好就想哼歌,於是也學他們一樣,站起來,雙手叉腰、麵朝“大海”,高聲地唱了起來。

“左三圈右三圈,屁股扭扭脖子扭扭,早睡早起咱們來做運動;抖抖手啊抖抖腳,勤做深呼吸,學爺爺蹦蹦跳跳我也不會老……”

一副大嗓門吼出來,旁邊正在做早操的“爺爺”被她這麼一唱,居然都不好意思繼續扭腰扭屁股了,緩緩地停下動作。

呃—好像是幼稚了點兒。她想了想,又換了首。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咚咚歌聲多麼當當當,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咚咚咚咚……”

這麼一首《歌唱祖國》一出口,旁邊有個倒退著慢跑的阿姨被她那麼一驚,腳下一拌蒜差點跌跤。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剛才那很好看的男人除了在她張口唱第一句的時候側了側耳朵,其餘時間都靜靜的。

桑無焉唱歌從來不記歌詞,一遇見不會詞的地方就哼哼唧唧帶過或者幹脆自己亂填幾個驢唇不對馬嘴的句子上去。

顯然,五星紅旗後麵的“咚咚”和“當當”都是未知歌詞的替代發音。

而且她每次去唱卡拉OK,拿起麥克風張嘴唱不過三句就會被人群毆下場。

程茵經常搖頭興歎:“我們都想不通,你好歹身為某電台還沒播過音的播音員,以聲音甜美聞名全校,可是唱起歌來怎麼會慘烈成這樣?”

算了,算了……桑無焉閉上嘴巴,搖了搖頭。

這裏老年人多,還是不要唱這些懷舊金曲了,免得說她玷汙了偉大祖國的光輝形象。

桑無焉在心裏默了默,準備來首雅俗共賞的。

這時,她突然想起自己很崇拜的徐關崞的一首《天明微藍》,挺有名,也和現在挺應景。於是,她在腦子裏醞釀了下歌詞,張嘴又唱—

微微的曉風吹送

送來她的發香

讓我在晨風裏去捕捉

她的味道

趁天未曉

趁這秘密她還不知道

我在微藍的天光下

……

因為喜歡,所以這首歌她在家裏唱過無數次,多少還記得一段歌詞。

桑無焉滿意地自我陶醉了一下。

這回腳下拌蒜的人明顯沒有上回多了,有進步。

不過,一側的那個距她十米遠的男人卻因為桑無焉的這次歌聲轉過頭,原本緩和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他一邊轉頭,一邊緩緩張開雙眼。待那雙眸子漸漸地出現,桑無焉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呼吸。

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雙眸在濃密的睫毛下,如漆一般的深沉。

後來,有一回無焉問他:“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眼睛的時候,想到什麼?”

他疑惑。

她笑道:“像浸在水裏的黑色玻璃珠子。”

其實,男人這個時候的表情與其說有些奇怪,不如說是極度不悅。

桑無焉納悶,她唱徐關崞的歌,他不悅做什麼?難道他是徐關崞的瘋狂粉絲?此刻,桑無焉的小腦袋不禁冒起很多歌迷狂熱追星的勁爆新聞。

於是,在那人剝皮的目光還沒落到她身上的時候,桑無焉及時收聲,拿起包趕緊走人。

桑無焉中午回學校宿舍拿東西,正好遇見上鋪李露露端了個洗臉盆從澡堂回來。

“我還說是誰呢,原來是桑小姐呀。”李露露說,“怎麼?回來視察?”

李露露嘴上特別愛涮桑無焉。

“我回來取些衣服。”

“對了,魏昊總是半夜三更打電話來找你。好煩哪,你能不能讓我們省省心?”

“哦。”桑無焉一邊埋頭整理自己的抽屜一邊答。

“你說你呀……”李露露頓住,又擺了擺手,“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