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得匆忙居然忘記帶手袋,錢包、鑰匙統統在裏麵。跑出來了又不能這麼沒麵子地回去,她隻好步行了一個多小時回到程茵那裏。

她從門口的踏毯下摸索到鑰匙。

“你被蘇大少爺攆出來的?”程茵問。

“程茵,你別拿我開涮。”桑無焉呈大字形地躺在沙發上,像一隻被打敗的小貓。

“記得以前我跟你說的,決定要愛就得愛到底,不然兩個人都會受到傷害。”

“是他先傷害我的。”

“他怎麼你了?”

“我都還沒和他理論,他倒先質問起我來,口氣那麼壞。”

“據我所知,他一直都有這毛病,你以前也不太介意。”

“我……”

“那是因為你以前是站在強者的立場上看的,你覺得和他的殘疾相比你有優勢所以不介懷。但是現在蘇念衾突然從孤兒搖身一變成了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你自卑了。自卑讓人敏感,這是你常說的話。”

“是這樣?”

“怎麼不是?說不定他一會兒就給你打電話。”

“我的手機也在手袋裏。”桑無焉歎氣。

“那可好,落個耳根清淨。”程茵吹了口劉海,“正好懲罰一下敢對我們桑家大小姐發少爺脾氣的蘇念衾,讓他今晚擔心個夠。幹脆我倆再一起拜個佛,詛咒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寢,吃東西被卡死、喝水被嗆死、洗澡被水淹死,如何?”

“他真的會很擔心的。”桑無焉聽程茵那麼說有些心軟。

“那你自己跟他聯係。”程茵說著準備把電話扔給她。

“不!我還沒氣完呢。”桑無焉迅速地把頭藏到枕頭底下。

不過她的火氣終究比不上蘇念衾。

那晚蘇念衾本來是要追出門的,結果剛到玄關慌忙間一磕,絆倒在地還嘩啦一下打碎了鞋櫃上的花瓶。

玻璃碎到地上,水灑了一地,他手臂一蹭便割破了皮。

餘小璐聞聲跑下來扶他,卻正惹到蘇念衾的怒火,“不用管我!”

他從玄關又折了回去打開鋼琴,突然猛烈地彈起《拉德斯基進行曲》,完全不顧這是夜晚一點或者兩點。

鄰裏街坊被他吵得紛紛亮燈。

若不是餘小璐和物業的保安一一去賠不是,恐怕會無一不去報警。

等事態平息後,餘小璐凝視著蘇念衾鋼琴前的背影說:“其實我很羨慕桑小姐。”

“念衾你、我和姐姐三個人一起長大,你一直都那麼驕傲又冷淡地對待所有人,一直以來我以為那是你的本性。看到桑小姐才知道,不是。她能讓你惱怒、歡喜、沮喪,隻需要一顰一笑就可將你的喜怒顛覆。我甚至……”餘小璐摸著額頭無奈地笑了笑,“我甚至羨慕她能使你發這麼大的火。”

蘇念衾頓了頓,淡淡地說:“我累了。”

“不需要出去找她嗎?”

“不用。”

他回房,關門。

蘇念衾是典型的死鴨子嘴硬類型。一關門站了不到半會兒,就掏電話,接通了卻聽見鈴聲在客廳裏回蕩。他隨著鈴聲尋去,摸到桑無焉的包,手機、鑰匙、錢包……無一不在裏麵。

蘇念衾頓然色變。

“念衾,怎麼了?”餘小璐在樓上早聽見電話響。

“我必須去找她。”

沃爾沃駛出小區。

“你確信距離這麼遠,她也能走路走到程茵那兒?”餘小璐一邊掌著方向盤拐彎一邊朝兩邊人行道探望。

蘇念衾不說話,胳膊肘撐在車窗上支著下巴,在腦子裏飛速地尋找著桑無焉能去的地方。

餘小璐看了他一眼說:“念衾,你不要著急。這一帶治安還不壞。”

“我沒有好好照顧她。”蘇念衾半晌之後冒出一句話。

“你說過,這世界上沒有人需要別人照顧。”

“無焉不同。”

“那她也沒有照顧好你。若是她知道你會這麼著急就不該如此任性,現在已經是淩晨了。”餘小璐看了看表。

“小璐,”蘇念衾轉頭說,“很不好意思麻煩你,我可以下車一個人找她。”

“念衾,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餘小璐歎氣。

汽車到十字路口的紅燈處停下。

“咦?”

“怎麼?”蘇念衾放下手臂,轉頭問。

“那人背影像桑小姐。”

女孩正在過馬路,一副疲憊的模樣,轉過側麵來,果然是桑無焉。

“是她。”紅燈一停,餘小璐拉擋。

“不要叫她。”蘇念衾突然說,“在後麵跟著她就行了。”

於是,桑無焉在前,車在後,兩者之間保持著大約一百米的距離。車子掛著低擋,一直磨蹭了二十分鍾才跟著桑無焉回到以前的住處。然後目送她上樓。

“燈亮了。”餘小璐說。

蘇念衾洗澡時才發現手臂的傷口隱隱作痛。那花瓶本來是在鋼琴架上的,不知道誰沒有知會過他就隨意地放在鞋櫃上麵。他轉念一想,除了桑無焉以外還會有誰,亂放東西是她的本性。

她不願意跟自己回去,蘇念衾沮喪,一切和他意料中的差不多。

他配不上她。

早上被鈴聲吵醒,蘇念衾摸索了半天才接起來。

“無焉啊,我記得你是今天答辯……”

蘇念衾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驀地從被子裏坐起來。

“無焉?”桑媽媽問。

“不是……伯母……是……”蘇念衾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說話有點結巴。

桑媽媽聽見男聲也頓時一怔。

“蘇先生?”桑媽媽理了理頭緒。

“是我。伯母。”他竭力用一種不是睡夢初醒的語調回答。

“打擾你了。無焉呢?”

“她昨天把電話落在我這裏了。現在大概在學校。”蘇念衾強調了昨天二字,替桑無焉遮掩。

“哦。”桑媽媽好似大大地鬆了口氣。

“蘇先生。”

“伯母,您請說。”桑媽媽格外客氣,讓蘇念衾大感前途不妙。

“你知道,因為你的某些原因我和無焉的爸爸並不讚同你們來往,為人父母的心情不知你是否理解。對此我親自去過A城,無焉和我大吵一架。雖然她被我們慣壞了,但是還從來沒有這麼和我說過話。她是我女兒,她固執地要和你在一起,不惜和我鬧翻,事到如今我們拿她也沒有辦法,隻好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