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衾淺淺微笑,“隻要你喜歡就行。”

桑無焉一邊回憶一邊將頭靠在前座的背靠上,伸出手腕,臉蛋貼著表麵,好像就能感覺蘇念衾的體溫。她一直都不是這麼堅強的人,可是為了他,她好像必須堅強。

半夜裏,突然另一間特護病房傳來警鈴。

醫務人員急急忙忙地推著儀器和藥物過去,餘微瀾被驚醒。

“不是姐夫。”餘小璐說,長長地呼了口氣。

餘微瀾站起來從窗戶口看了看安靜地躺在床上的男人,他頭發有些灰白,微弱的呼吸在氧氣罩裏成了一陣一陣的白霧,各種儀器各自發出細小的聲響。

“什麼時候了?”餘微瀾揉了揉臉頰。

“天還沒亮。”餘小璐突然想到熬的八寶粥,端來還一個人都沒吃,不過,好在涼了也可以吃。

她盛了一些給餘微瀾。

餘微瀾接過,看到另外一個盒子,問:“你姐夫他也不能吃東西,做這麼多幹嗎?”

“有念衾一份啊。”

餘微瀾一怔,“對了,念衾呢?”

走去另一間病房,看見蘇念衾的睡臉,餘微瀾的鼻子有點酸。

他瘦了許多,胡茬冒了出來,顯得輪廓更深,人更憔悴。

蘇念衾連續兩晚上通宵守在走廊裏,著了涼發高燒,不吃藥也不吃東西,醫生怕他體力不支,所以趁著他昏睡,打些點滴。

餘微瀾坐在床邊,撫摩著他的臉,念念叨叨地說:“念衾,記得第一次見你是在你母親的葬禮上,而我爸爸還是懷杉的司機,那個時候你好小,個子還沒有小璐高,也是這麼瘦。跌倒在地上,我要扶你,你也不肯……”

蘇念衾醒來時,已經是天蒙蒙發白的時候。他一抬手發現手上有異物,摸了摸發現是輸液的針管,頓時有些惱怒,正想叫人來,忽然覺得另一側的被子有點沉,聽見一個人淺淺的呼吸。

“無焉?”他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裏複雜極了。

對方沒有回應他,似乎睡得很沉。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她的頭發,指尖一震—是餘微瀾。

蘇念衾嘴角苦笑,桑無焉已經再也不想與他有任何關係,怎麼還幻想她能像個天使一樣突然出現在跟前,拯救自己?

蘇念衾不敢亂動,怕驚擾了餘微瀾的好眠,隻能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但是餘微瀾仍然驚覺,直起身喚了一句:“念衾。”

蘇念衾並不答她,掀開被子,想從床上起來。

餘微瀾立刻製止他。她看了看輸液管裏的液體,輕輕的哄他說:“你別動,這藥還有一會兒才滴完,你再忍忍。”

“什麼時候開始輸的?”蘇念衾皺皺眉。

“昨天半夜,你都不知道你燒得多厲害。怎麼那麼不聽話?”說完這句,餘微瀾的手將他的五指攏在手心裏。

蘇念衾別開臉,生硬地將手收了回來。

“我們真的要繼續這樣嗎?”她歎氣。

他沒有搭理她。

她又說:“念衾,我愛你父親,很愛很愛,我發誓,雖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是直到現在我都很愛他。所以,我沒有半點委屈,懷杉也沒有對我不好,我現在很幸福,我希望你也是。”

他聽著這席話,緘默不語,抿著嘴,眼睛盯著窗外,那目光空蕩蕩的,讓人看著揪心,整個人半晌也沒動。

過了一會兒,餘小璐進病房來送早餐,又過了一會兒,她叫來護士拔針。其間,餘微瀾和蘇念衾一直對峙著,一動不動。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床頭的矮櫃上,漸漸有了熱度。

餘小璐偷偷地從門縫裏瞄了幾眼,歎氣離開。半晌後,她又回來,還故意清了清嗓子說:“姐夫他……”

餘微瀾一下子站起來,問道:“怎麼?”

與此同時,蘇念衾麵色一白,也緊張地等著餘小璐後麵的話。

“姐夫他的護士剛才告訴我,她們醫院的粥可難吃了。對了,念衾,你這麼挑食,要不要我回家給你重新做?”

餘微瀾聽完,知道妹妹是來拆擂台的,心中微微一哂。

“我哪有挑食?”蘇念衾反問。

“那這幾天我給你做的東西,你都不吃?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我做什麼你就吃什麼,你是不是被桑小姐給帶壞了?”

“你說吃飯就說吃飯,無緣無故提她做什麼?”蘇念衾道。

“念衾,你可真護短。”

“好啦,”餘微瀾笑,“大清早的,他還病著,你和他抬什麼杠。”

“姐,你也夠護短的。”

待餘小璐離開時,房間裏的氣氛已經大有不同。

昨夜,蘇念衾是和衣躺下,所以一覺起來,衣服皺巴巴的。餘微瀾坐在床邊,不禁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以及翹起來的衣領。

這一回他沒有避開。

“以前也常忘記翻衣領。”餘微瀾笑。

“誰讓我從來看不到鏡子。”

“長得不好的人才時常在鏡子前麵擺弄,對於我們的念衾,根本不需要。”

“我從沒有見過自己的樣子,不知道長得怎麼樣,都是聽你們說的。”

“這還需要有疑惑嗎?你難道一直沒發現,好多年輕女孩第一次看到你的臉都吃驚得吸口冷氣。”

“不是因為長得太醜了?”

餘微瀾莞爾。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哪裏最好看?”

蘇念衾搖頭,“我一個男人,問這些做什麼?”

“那你知不知道你哪一點最讓人受不了?”

“不想。”他沒表現出任何興趣。

餘微瀾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念衾,”餘微瀾的手停滯在他的肩上,“你很久沒有這麼平靜地和我說話了。”

“心情好了許多。”

“他一定會熬過去的,因為有你在,所以你不必因為自責而不愛護自己。沒有人責怪你。”

“我沒有盡過做兒子的責任,直到我看到他的心髒停止跳動的時候才明白這一點。”

“念衾,”餘微瀾又輕輕地叫他的名字,“其實我們倆都覺得是他比較重要。你愛他甚於愛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