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親,難免尷尬。兩個人先通了電話,然後約好在上島門口見麵。
對方說:“我穿咖啡色的夾克。”
桑無焉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條紋衫,半天沒想好到底要形容成什麼顏色,又覺得在電話裏遲疑太久不怎麼禮貌,於是脫口說:“那我拿份文摘周報吧。”
撲哧!程茵在旁邊聽見就樂了。
“嘖嘖嘖,桑無焉你也忒土了。你怎麼不幹脆右手拿本《知音》,左手拿朵紅玫瑰,接頭暗號:打死我也不說。”
“滾!”桑無焉佯怒。
坐公交車擠到上島樓下,果然看到一戴著眼鏡的穿著咖啡色夾克的男人。桑無焉把包裏的報紙拿出來。那男人一見狀,就笑眯眯地迎過來,“桑小姐?”
男人本來眼睛小,臉上肉多,就這麼一笑,眼睛都快沒了。
桑無焉點點頭,上去和他喝咖啡。
“怎麼樣,怎麼樣?”她一回家,桑媽媽就來電話。
“還好。”
“什麼叫還好?”
“就是不行。”
“怎麼不行法?”
“媽,我還在他們學校念書呢,萬一他來給我們上課,那不成師生戀了?影響多不好。”
“這……怕是沒什麼關係吧。”
“師生戀也說沒關係,媽,你開放過頭了。”
“反正你也快畢業了。”
“還有,他眼睛小,我看著難受。”
“……”
第二個還是老師,也是教大學的,不過是隔壁的大學。
這一次約在必勝客樓下,桑無焉特地穿了件又醒目又好形容的大紅色衣服。上樓的時候,桑無焉走在那位老師的後麵,目測了一下他的身高,心中歎氣。
吃過飯,桑無焉回桑媽媽電話說:“太矮了,不行。”
“也不是很矮嘛,頂多不算高。”桑媽媽戴著眼鏡看了下媒人給的資料。
“不行,我都這麼矮了,再找個矮的,多影響下一代啊。”
“……”
第三個依然是老師,不過是教高中的。
因為丈夫是幹這行的,所以桑媽媽總覺得教師不錯,工作穩定,社會地位高,應酬少,出軌很難。
程茵搖頭,“小桑哪,我看你要聞名B市教育界啊,你媽是不是準備把我市所有的未婚男教師全都拉來讓你過下目?”
桑無焉出門前送了程茵三個字:“滾,滾,滾!”
“桑小姐,什麼時候研究生畢業呢?”男人問。
“明年。”
“我也挺想考你們學校研究生的。現在高中生不好教,社會責任大。你考研的時候怎麼複習的呢?”
“看書啊,做題啊。”
“有沒有找人複習勾題呢?”
“現在心理學都是全國統考的,主要看自己,不過我當時也找了我們係剛考上的研究生幫我複習的。”其實那人就是李露露。
“那桑小姐能不能幫我複習下呢?我也準備考,去年專業課和英語沒過,今年想再試試。”
一上車,桑無焉就給家裏去了電話。
“媽,這人不是來找女朋友的。”桑無焉咬牙切齒地說。
“那是幹什麼的?”桑媽媽納悶。
“他想找個家教。”桑無焉下定義。
第四個人的資料送到桑無焉手上的時候,桑媽媽信誓旦旦地說:“無焉,這回媽給你找的這人,完美得簡直就是天上有地上無。人好又帥氣,身高沒問題,工作更是沒話說。”
“又是哪個學校的老師啊?”桑無焉揉額頭。
“人家是個律師。”
假日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在B市貴得讓人瞠目。但是,今天卻是桑無焉的相親地點。桑無焉晚到了一會兒,對方在電話裏說他在靠窗的九號座,讓桑無焉直接進來。服務生將她帶到座前,她剛要坐下便聽見有人叫“蘇先生”。
每當聽到這個稱謂她總會心跳驟快,即刻將目光移過去,然後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落,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還是在害怕。
她站在九號座的跟前,又一次循聲望去,出聲人是旁邊的一位中年男子。
然後,桑無焉看見迎麵而來的蘇念衾。
若不是有蘇先生三個字做奠基,她幾乎認不出他了。
深灰色的西裝,領子扣得很工整,顯得挺拔出眾。皮膚比以前黑了些,臉龐還是那麼俊秀,而骨子裏卻透著一種比舊日更加深沉的漠然。這種漠然像毒藥一樣吸引著女人,飛蛾撲火,曾經她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出現引得吧台的服務員頻頻抬頭看他。身邊托著他的手肘,給他引路的並非餘小璐,而是一個裝扮精致的女子。兩人之間動作並不親密,可見是秘書之類的人。
西裝、襯衣、領帶三者的色調搭配得很好,可見和他一起的女人要比餘小璐細心得多,肯定也很持家。
桑無焉怔在原地。
然後,他和她擦身而過。
一時間,桑無焉有些失神,連手腳都開始微微顫抖。
太突然了,她居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遇見他。不見的這幾年,他已經不再是以前她所熟悉的蘇念衾了,他變得更加高不可攀。
那個時候,他是代課老師,她是實習老師。
如今,他是財閥的繼承人,而她還是個普通的學生。
分手以後,她很少再主動在人前提他的名字,強迫自己漸漸淡忘他。可是,每次在報紙上在雜誌上看到他的名字、他的消息、他的圖片都忍不住剪下來,夾在日記裏,悄悄珍藏。
前幾回去相親之前她都在想,要是這一個合適的話,就嫁人吧,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好了。
桑無焉一直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做到了,可是直到剛才看到他突然出現在那裏,噙著淡雅的笑意緩緩走來。那根本就不是她認知中的蘇念衾。曾經一度,那些表情都是她所有的。這麼一想,初戀中的甜蜜、心酸、苦澀、浪漫如數湧上桑無焉的心頭,百般滋味難辨。
他看不見她,所以他毫無覺察地和她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她覺得時間似乎都凝固了。他從她身邊走過,距離如此之近,桑無焉幾乎聽見兩個人之間衣服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