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感教育(2 / 3)

“是啊。在這樣風雨飄搖的夜晚……您還要繼續參觀嗎?這裏是‘自由港口’,誰來了都可以盡情參觀。您瞧,您的好朋友來了。”

老頭側身從袁黑身邊插過去,袁黑看見阿絲過來了。

“袁黑,我的運氣真糟糕。不過我現在轉運了,因為碰見了你。在‘自由港口’遇見袁黑,多麼奇妙的事!”

“阿絲,我在城裏生活了這麼久,不知道這裏有家彈子店。”

“那是因為你還沒到關心這類事的時候。時候一到,它就出現了。”

“我的腳好像踩在浮橋上。”

“看來你還不習慣這裏的氛圍。我們出去喝杯咖啡吧。”

阿絲的話音一落,袁黑就看見了門。

他倆一塊從玻璃門裏走出來時,袁黑清晰地聽見“撲哧”一響,像是一個巨大的氣泡破裂了一樣。他問阿絲這是什麼東西發出響聲,阿絲回答說是空氣裏麵的自由物質。

“你注意到老板的眼睛沒有?他的左眼是假的,是一個微型攝像機。啊,他真是個和藹可親的人!經營這樣的彈子店有多麼艱辛,東躲西藏,就好像這個店在地球上不存在似的。誰能做到這一點?我一進到店裏,我的傷就好了,我滿懷羞愧。”

阿絲說了這些話之後,袁黑心中的憂鬱也減輕了。

“誰配有自由?”阿絲在黑暗中輕聲詰問著。

“我今天學到了很多東西。”袁黑由衷地說。

他們想找咖啡店,但夜已深,所有的店子都關門了。

“阿絲,我們還是回‘自由港口’吧,我覺得我現在有勇氣了。”

“你肯定嗎?”

“我肯定。”

“你真可愛,袁黑。可是‘自由港口’那種地方不是你想去就去得了的。我們從那裏出來了,它就不存在了。你不覺得這是個富於智慧的圈套嗎?從前我在紗廠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有這種彈子房存在。我到顧大伯的船上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的。你進去了之後,如果你不打算馬上出來的話,你就不能確定任何事。你一直往裏走,往裏走,你看見了什麼?袁黑啊,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了阿絲。”袁黑神情恍惚地說。

阿絲哈哈大笑。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明天晚上再來,就找不到這家彈子房了?可它明明在那裏,在棚戶區的旁邊。”

“你要不相信可以自己去試。這種事是有風險的。再見,袁黑。近一段時期我還會遇見你的,因為我倆在找同一樣東西。”

她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胡同。起先袁黑出於好奇想跟蹤她,可是走了沒多遠,微弱的燈光下出現一個鐵塔一樣的漢子。那人迅速地給他一擊,他倒下了。他的腦袋著地時,聽到了響亮的嗩呐聲。

袁黑喪失了知覺,然後又恢複了。他坐起身,看見那漢子還在他麵前。

“你想再去彈子房?”漢子問。

“是啊。”

“剛才那一擊就是打掉你的妄想!”他提高了嗓門。

“我違反了規矩嗎?”

“主動找死是不會成功的。”

漢子發出令人害怕的冷笑,朝著胡同深處走去。

經過了這些事,袁黑感到了疲倦,他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袁黑剛回到家裏,電話鈴就響起來了。是他的情人飛霞,那個女獄警,有兩個女兒的寡婦。

“袁黑,我最近情緒不好,你不能來我家。你另找出路吧。”

“飛霞,謝謝你打電話來。可我……沒有別的出路啊。”

“那你也得找。比如說古城牆那種地方。”

“我明白了。”

袁黑放下電話,他什麼也不明白。他為自己的遲鈍而懊惱。古城牆?傳說城裏是有一段古城牆,但他的熟人裏頭誰也沒見過。袁黑想,飛霞也許向他提出了一個嚴峻的問題——她要他去找他的魂?

袁黑氣餒地躺在床上,他的睡意全消,他看見窗外天亮了。

日子變得越來越像煎熬了。飛霞對他不滿,認為他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不適合做她的伴侶。袁黑也感到自己的確遇事沒有主見。比如昨天夜裏在彈子店裏,阿絲就顯得比他要沉著得多。當然,這同他從未去過那種地方有關係。看來飛霞就是要他多去像古城牆啦,彈子店啦這一類的地方,從它們裏頭找回男子漢的自信。他已經活了三十多年了,卻從來不知道城裏這些地方的真實情況,連去都沒去過,這是怎麼回事?

袁黑慢慢梳理自己的思路。他想,阿絲是一個明白底細的人,那天他同她相遇兩次絕不是偶然的,可能她一直在他周圍轉悠。她不是說了她同他有同樣的問題要解決嗎?既然這樣,他就應該去找阿絲,找阿絲就是找“出路”。他決定去“山茶花”小區(多美的名字!)。他得等到夜裏,因為阿絲說了她是過夜生活的人。

但是袁黑沒能進到“山茶花”小區裏麵。因為他剛走到小區大門外就接到了阿絲的電話。阿絲說:

“袁黑啊,你別來了,現在我的情人回來了,我顧不上你了!”

多麼奇怪啊,阿絲怎麼知道自己在小區門口?看來阿絲的問題已經解決了。袁黑一下子有了信心。既然阿絲的問題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應該也可以解決吧。袁黑凝視著馬路上那些閃爍交錯的燈光,某條出路仿佛模模糊糊地從那當中出現了。他聽見自己的心隨著腳步在跳,一下一下地越來越有力了。他對自己說:“袁黑不會放棄,袁黑還有潛力。”他心中對阿絲充滿了感激。是她,還有小賀哥,將他袁黑引入了他早就該去的地方。現在他對那個未知的世界充滿了渴望,這種渴望有種肉體的意味,正如他對飛霞的渴望一樣。他感到自己那過早逝去的青春又回來了。

打定了主意之後,袁黑就朝河邊的方向走去。他還沒走多遠,彈子店的老板就出現了。他手裏居然提著一盞應急燈,讓那刺目的白光晃來晃去的。

“你想想看,在這種黑乎乎的夜裏,有多少人在市內遊蕩?”他對袁黑說。

“應該很多吧。”袁黑隱隱地激動著,“有的人已經成功了。”

“那是什麼樣的成功?將‘自由港口’搬到了家中嗎?”他的口氣中有嘲弄。

“我不能確定。您是來接我這隻迷路的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