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最不平衡的是那個司馬宗。他被提拔當了驃騎將軍之後,才發現這個驃騎將軍原來隻是工資比以前高了幾檔,權力卻下降了多個級別——以前他雖然官不大,但因為他是皇帝的紅人,誰都得看他的臉色辦事,誰都對他恭恭敬敬,一天到晚總在他麵前拍馬屁,讓他都處在超爽的狀態中。可現在,他隻在自己的家中過日子,雖然不愁吃、不愁穿,但虛榮心卻一點也滿足不了——這個驃騎將軍,如果在正常年代,可是大官,是可以調動槍杆子的。可現在是什麼年代?各地方的部隊都是各地方的牛人掌握著,從來不把朝廷的話當話。

司馬宗知道,自己被庾亮陰險地玩了一把。

於是,司馬宗的心態也像祖約那樣,盼望著這個天下再亂一次,他好牛一下。

司馬宗在這方麵一點不像他的老爸。他跟蘇峻是鐵哥們兒,就打算跟蘇峻聯合起來,搞定庾亮,然後由他們拿著大權,那才叫爽。

可他的想法才一形成,可行性報告還沒有打好,具體步驟還沒有列好,庾亮卻已經向他開刀了。

庾亮早就恨他恨得想吃掉他的五髒六腑,以前因為司馬紹保著他,他沒機會也沒能力下手,現在很多事已經布置停當,大權也穩穩地拿在手中,就把這事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而且實施得異常堅決。

他叫禦史中丞鍾雅向中央寫信揭發司馬宗謀反。這封舉報信一上來,庾亮就迅速以此為理由,命令右衛將軍趙胤去逮捕司馬宗。

司馬宗果然不是個軟骨頭,帶著自己的衛士拚命反抗。這種反抗帶來的結果當然隻有死得更快。

庾亮在處理這事時,帶著明顯的個人情緒,做得風風火火,絲毫沒有考慮到社會影響。

他搞定司馬宗後,屁股還沒有擦幹淨,就擴大打擊麵,說司馬宗是皇族中的敗類,一定要把他的子孫永遠從皇族中開除,因此強迫司馬宗的三個兒子把姓改為“馬”:司馬綽改為馬綽、司馬超改為馬超、司馬演改為馬演。打擊麵還在擴大,這次擴大到了太宰西陽王司馬羕的頭上,把他的級別降為弋陽縣王。

司馬羕不但是皇族中的大佬,而且是司馬睿的太傅,隻因他是司馬宗的親兄弟,最後也跟著司馬宗受罪。大家看到庾亮這麼做,都覺得他做得有點過分了。不但別人覺得過分,就是那個小皇帝司馬衍後來知道這事後,都問他的這個國舅:“常日白頭公何在?”意思是,以前經常來的那個白頭發的老大爺,現在怎麼不見了?庾亮說:“嗬嗬,他因為謀反,所以被殺了。”司馬衍說:“現在舅舅說人家謀反,就把人家殺了;如果哪天人家也說舅舅謀反,那該怎麼辦?”搞得庾亮的汗水一下就濕透全身。

那個卞壼倒沒受到很大的打擊,隻是免了大宗正,然後被趕出首都,去當桂陽太守,算起來還是不錯的。

庾亮的經驗顯然是不夠豐富的,他在搞定司馬宗之後,如果迅速出台幾個好政策,把局麵穩定一下,然後再作其他打算,也許還可有點作為。可他心態繼續浮躁下去,在搞定司馬宗之後馬上把矛頭公開指向最危險的人物蘇峻。

原來,司馬宗被殺之後,他的一個親信卞闡逃了出去,投奔蘇峻。

庾亮立刻以正式的文件,要求蘇峻把逃犯卞闡押回建康。

可蘇峻卻把這個文件丟到一邊,對卞闡說:“不要怕。你就在這裏待著。我當你的保護傘!”他讓卞闡在那裏繼續生活。

庾亮除了鬱悶,一點辦法也沒有。

庾亮繼續執行他錯誤的政策。

這年十一月,後趙汲郡內史石聰向壽春發動軍事行動。

壽春是祖約的老巢。祖約向朝廷要權的積極性很高,但打仗的水平早已擺在那裏,是一點不行的,受到敵人攻擊之後,唯一的辦法就是向朝廷請求支援。

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朝廷肯定會派出大軍去援救祖約。可現在庾亮主持的朝廷一看祖約被打得灰土頭臉,覺得那可是好事一樁啊——最好石聰能把祖約一刀砍死,免得以後他們動手。居然一個士兵也不派出去。

石聰一看,馬上知道原來晉國權力中心還有一個重重的黑幕呢,難得敵人的決策層這麼配合自己,就更加放開膽子,在大力打擊祖約的同時,還派出部隊對浚遒、阜陵兩地大肆攻掠,屠殺和俘虜了五千人,連建康都受到極大的震動——因為阜陵與建康的直線距離隻有六十裏,再不出兵,隻怕現任政權就要完蛋了。

晉高層這才知道,祖約一完,建康也危險了,庾亮當然也不敢再堅持下去了,決定任命王導為大司馬、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把司令部設在江寧,負責軍事指揮。

蘇峻派出部將韓晃攻擊石聰,終於把後趙趕出國門。

相比於庾亮,王導就老成多了,石聰一退走,他馬上強烈要求解除自己大司馬的職務。這職務一解除,他就安全得很,而且現在庾亮越來越不得人心。他是江東基業的創始人,功勞水平明擺著,雖然王敦跟他是堂兄弟,但他還是成功地劃清了界限,不但保住了他的政治前途,還讓整個家族繼續興旺發達。他現在清醒得很,跟庾亮靠得越近,他就越危險。他肯定預料到庾亮是又一場動亂的根源——連阮孚都能料到的事,他哪能沒有這個先知先覺?不過,他絕對不用像阮孚那樣,一感覺到危險臨頭,就卷起包袱趕緊逃跑。他隻是什麼也不做,繼續在官場上平平淡淡地混著,過著他的名士生活。隻等庾亮一玩完,他這個德高望重的人就會又被推向前台,再掌大權。

在石聰退走之後,晉高層又作出了一個決定,鑒於首都無險可守,就修建一個“塗塘”,製造一個淹沒區來作為一個天險。而這個淹沒區的範圍正好是祖約的勢力範圍裏,弄得祖約大喊大叫:“這不是想讓我跟朝廷脫鉤是什麼?想讓我單獨在這時當炮灰?我再不生氣,簡直是沒有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