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麵的章節中,已將中國古代園林的一般常識作了簡要介紹,現在我們將較為深入地剖析古代園林的文化內涵和價值。
中國古代園林的起源與發展,離不開社會曆史的發展。它既是曆史文化的一個重要載體,又是整個曆史社會的一個美妙理想的縮影。中國古代園林既是精神的,又是物質的。這一點,在不同性質的古代園林中,均有具體的表現。
首先,中國古代園林是極其難得的古代文化藝術的綜合體。這個結論,不隻是由於它的組成部分包括了各種文化藝術的形式和種類。更重要的是不同文化藝術形式在糅合的過程中,已經失去了自身獨立的表現,而以園林景觀的綜合體起著對人的潛移默化的作用。
在山水骨架的這一對虛實關係之外,園林中的其他組成部分,也都遵循著虛實的關係,從屬於山水虛實矛盾,有分寸地調控,有秩序地展開。種植時,依山的,要控製高度;臨水的,要考慮枝幹的伸展、仰臥等等。叢植的要三攢五聚,本身也要分出主次、虛實,切忌平均分布,顯示不出虛實的關係,建築廳堂的構建,從體量、朝向、形象等方麵,體現出主配從屬關係,又要統一在全園的大環境之中。
古代人在園林建造過程中已經把他們所崇信、認定、適意、理解的美,溶進了山池、林木、亭廊、橋榭和居室之中。千百年以後,我們來欣賞和評價古人留給我們的古代園林,既與古人有共同的地方,也會有相異之處。這種異同,對於每一個古人和今人也都是不一樣的。說得明白一些,古人與古人之間,今人與今人之間麵對同一園景,可能產生不同的結論和喜惡程度的差別。要探討這個問題還得從習慣的審美觀說起。
“文如其人”的人是作者,“園如其人”的人怎麼會是擁有者呢?失意的政客、獄中的囚徒均可吟哦出傳世不朽的詩作,不可一世的將相們也可以在應對諸侯、效命疆場之時口授出驚天動地的文章。造園卻需要物質,需要財富,需要閑情逸致,即使是寄情山水的遷官逐臣、隱士逸民也必須有相當的銀兩,始可造園,始可營園。我們探討中國古代園林美學的時候,是脫離不開這個前提的。
從時間概念上來講,表麵上看,園林講究四時朝暮的景色差異,不少景名和園林廳堂樓館的名稱都有標示著季節和其他時間差異的特有字樣,如夕、旭、霜、雪、古、今等等。應時的花,應時的果,應時的自然現象,所產生的應時的遊賞活動,又勾引出與園林並不太相幹的情感。前麵例舉過的李白《春夜宴諸從弟桃李園序》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它開宗明義:“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李白對宇宙人生的認識,在很大程度上是古人的共識。在欣賞古代園林時,不能忽略這種宇宙觀、人生觀在古代園林中所留下的烙印。
分析古代園林藝術的美,既離不開當時的曆史背景,也離不開當時人的生活習慣與思想風尚。有相當一部分園林過去是有居住作用的,不像我們現在去遊古代園林,能住在園子裏的人很少。在不同季節、不同時間都去遊園也非常不易,偏偏許多園林的最佳景觀是有季節性的,甚至一天之內朝暮的變化都很大。為了捕捉自然界瞬間即逝的景色,許多園林中都建有專門賞雨、賞月、賞雪、賞旭日、賞夕陽的樓閣、軒榭,即時行樂,抒發情懷。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著名散文《春夜宴諸從弟桃李園序》中在感歎“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之後,記載了他與諸弟一起“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的月夜花下行樂的聚會。此次聚會雖然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賢主、佳賓似乎都已具備,但是文中依舊流露著失意的人生感慨。很多私家園林的主人,在物質享受並不匱乏的情況下,也會將種種的不平與激憤消化在山水之間。這一點,在許多園記裏都有所表露。這在我們分析中國古代園林的美學思想時,是不可忽略的一個方麵。
《老子》十一章的原文是:“三十輻共一轂〔gǔ古〕,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yánzhí延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yǒu有〕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雅”、“俗”本是極其抽象的兩個字,客觀地說,雅俗並無絕對的標準,甚至於互相可以轉化、換位。但從每一人的感觀上說,卻又是較為絕對的,對品評對象的印象一但形成,則很難有所轉變,從一切文化藝術作品,甚至到人品,幾乎都是一樣的。園林的雅俗,從作品的高低、大小、虛實、遠近、濃淡、曲直、藏露等方麵體現出來,其中關鍵是“虛實”。中國古代園林離不開虛實的運籌,欣賞離不開虛實的分析。同時,中國古代園林還是解釋這個由陰陽學說衍生而來的藝術創作理法的理想範例。隻此一端,即可看出園林藝術的包容性、綜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