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先秦:專製的源頭(1)(3 / 3)

他可以說服別人,而不能強迫別人。塔西陀在描述日耳曼人的“軍事民主製”時說,人們之所以聽從“王”或酋帥,“倒並非因為他有命令的權力,而是因為他有說服的作用。如果人們不滿意他的意見,就報之以嘖嘖的歎息聲”。(塔西佗《日耳曼尼亞誌》)而中國式“原始民主”與此大不相同。首先,中國的部落聯合體中,部落地位並不平等,存在著一個高於其他部落的統治部落。統治部落首領淩駕於其他首領之上,權力巨大。從古典文獻的描述來看,堯舜禹三“帝”的地位高高在上,甚至可以對參加聯合會議的其他首領生殺予奪。《堯典》說:“(舜)流共工於幽州,放歡兜於祟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而禹的權力發展到這樣的程度,僅僅因為召開部落會議時,一個部落首領遲到,就一怒之下把他殺掉。“禹致群神於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國語·魯語下》)這在西方部落聯盟中更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其次,在中國古史記載中,從來沒有任何類似西方的“民眾大會”這類“議會性質的會議”的記載,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選舉”“表決”或者與其意義相近的字樣。中國部落聯合體的“酋長會議”的議事程序也與西方不同。從《尚書·堯典》的記載來看,雖然各部落都有發言權,但決議並不需要各部落一致通過,而是由最高首領一言而決。

閱讀《史記》的記載,我們可以清楚看到,在堯選擇舜做接班人的過程中,部落首領們,也就是“四嶽”,起的是推薦作用,而不是決策作用。他們的推薦在堯點頭“曰可”之後,才能生效,否則就沒有意義。也就是說,他們在堯的政府班子中,擔任的是顧問、谘詢的角色,而並非“議會議員”的角色。堯“從善如流”,采納了他們的意見之後,又對舜進行了獨立考察。堯的考察方式也是典型東方式的:他把兩個女兒嫁給了模範青年舜,利用丈人對姑爺的便利條件對他進行觀察。在經過二十年的考察之後,堯認為這個姑爺孝順懂事,可當大業,一言而定其為“接班人”,把班交給了他,自己在幕後傳幫帶了八年,直到堯死,舜才掌握實權。從這個過程看,“禪讓”不能稱為是“民主製度”,而僅僅是一種“民主作風”。任何對政治概念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製度”和“作風”是有著本質區別的:“民主製度”是一種規範人、大於人的硬性製度。而“民主作風”則是專製統治者偶爾表現出來的“善於納諫”“虛懷若穀”或者“平易近人”的“作風”,它的本質是專製統治的一種變態方式。從這個意義上說,“禪讓製”隻能稱為一種改良的“世襲”,一種“開明專製”。由於缺乏製度上的規定,這種基於統治者自我克製而形成的優良政治傳統隻是曇花一現,在進行了兩次後,馬上讓位給了父死子繼的夏代“家天下”。

槍杆子裏麵出政權

那麼,為什麼同時代的希臘人建立起來的是民主基礎上的“部落聯盟”,而堯舜禹時代的部落聯合體卻帶有濃厚的專製色彩呢?

這是因為中國的“部落聯合體”是槍杆子造出來的。

中華民族的兩大始祖黃帝和炎帝,都是職業軍人。他們在曆史舞台上一亮相,擺出的第一個POSE就是戰爭,為後世子孫建立了“槍杆子裏麵出政權”的政治傳統。

翻開《史記》,我們讀到的中國曆史上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炎黃大戰”。司馬遷說,自從神農發明了農業之後,人們走出蒙昧。不過,由於天下沒有共主,“諸侯相侵伐”,各部落相互征戰,天下一片大亂。那時實力最強大的兩個部落,是炎帝部落和黃帝部落。為了爭奪霸權,黃帝部落與炎帝部落大戰於阪泉之野,“三戰,然後得其誌”。炎帝戰敗,俯首稱臣,遂與黃帝組成炎黃部落聯合。

炎黃部落聯合到一起後,實力更加強大,就開始征討其他不服者。黃帝發現南方的九黎族桀驁不馴,於是聯合炎帝,共同征服了九黎族的首領蚩尤。這場戰爭發生在涿鹿之野。相傳這場惡仗規模巨大,慘烈異常,以至“流血百裏”“血流飄杵”,最後殺得“九隅無遺”。

縱觀黃帝的一生,就是戰鬥和征服的一生。隻要發現有不服從自己的部落,黃帝就要領兵征伐。“天下有不順者,從而征之,平而去之,披山通道,未嚐寧居”,一輩子都是處於領兵打仗之中。

在兩次大勝之後,黃帝又先後征服了東方的太皋,西方的少昊,北方的顓頊,樹立了自己的絕對權威。“五十二戰而天下鹹服”,通過槍杆子確立了自己最高領袖的地位。“諸侯鹹尊軒轅為天子,是為黃帝。”即使在平定天下之後,黃帝仍然保持著軍人的警惕,“遷徙往來無常處,以師兵為營衛”,身邊總是帶著巨大的扈從部隊,以保衛自己的安全。(《史記·五帝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