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隻盤子上畫了個年輕人,異常英俊,隻是麵孔比較陌生。和大人物們並列在一起,神情竟也不卑不亢,一點也不顯得寒磣。這人便是店主張朝暉,是他根據自己的一張照片略加修飾畫上去的。
這隻盤子相當重要,構成了本書的一個不可或缺的道具。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再說另一位村民,張朝暉的街坊常樂,他也是一個藝術家,隻不過從事的工作或者搞法和張朝暉不盡相同。兩家(或兩店)之間隔了十幾戶,但常樂和張朝暉走動得卻很勤,彼此都視對方為最好的朋友。年齡也相仿,二十三四歲,常樂比張朝暉要大幾個月。
他倆租的都是沿街的房子,都是前店後家的格局。常樂的大門上掛了一塊“虎穴”的牌子,張朝暉的那塊上麵則寫著“張記UFO”。
進到裏麵,氣氛更是迥異,常樂店裏設了一截櫃台,將店堂一隔為二。櫃台後麵三分之一,前麵則有三分之二。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字畫。字就不說了。畫,畫的全都是老虎,有猛虎下山,有虎落平陽,有小老虎們相互嬉戲,也有母老虎和小老虎母子情深……看來常樂是專攻老虎一門的。
櫃台後麵靠北牆放了一張大桌子,筆墨紙硯齊全,此刻常樂正在作畫。櫃台上麵臥了一隻狸花大貓,常樂揮毫潑墨之際,它會不時地叫喚兩聲。常樂每畫幾筆就抬頭看一眼那貓,然後再畫,再看貓。終於畫成了,放下手上的筆,將宣紙提將起來,那畫上竟然不是貓,而是一隻大老虎。尾巴倒豎,張開血盆大口,正從懸崖上縱身撲下。常樂給畫題寫的名字是:斑斕餓虎覓食圖。
他正在欣賞,忽然聽見汽車喇叭聲響起。常樂轉過頭,隻見一輛白色的轎車駛入了門框內的視野。隻有前半部車頭,車身被牆壁擋住了。那車沒有繼續向前開,車門一響,一位時髦女郎下了車,跨進了店裏。
瞿紅先開口:“請問有沒有廁所?”接著她又說:“我想借用一下。”
“有!有!有廁所!”常樂不禁有些慌張,畫蛇添足地說,“裏麵請。”瞿紅走向櫃台,常樂連忙撥開小門後麵的金屬鉤。他指了指牆角處的一扇破門,“那邊……”瞿紅早已經閃身進去了。兩秒鍾後破門後傳出她的聲音:“這廁所怎麼這麼髒啊,連個插銷都沒有!”然後是衝水聲,之後就再無聲息了。常樂心想:她大概已經勉強蹲下了吧?再次提起桌子上的畫,想繼續欣賞,然而心思已亂,注意力無法集中了。
“哎,勞駕,有沒有手紙呀?”瞿紅的聲音又起。這次,常樂的回答很鎮定:“有,我馬上去拿。”
他放下畫,幾乎是小跑著去了臥室裏,從枕頭邊上拿了卷紙又奔回店堂。
“你可別進來,把紙放在門口地上!”瞿紅就像能透視一樣。常樂乖乖地將半卷手紙放在廁所門邊的地上,然後惴惴不安地退回到桌子後麵。廁所門開了一條小縫,一隻白淨的塗了紅指甲的手伸出來,嗖的一下將手紙拽了進去。
過了十幾分鍾,始終不見瞿紅從廁所裏出來。常樂估計她在裏麵補妝。“這廁所不僅要經常打掃,安上插銷,裝上燈泡,常備手紙,也該安一麵鏡子了,以備不時之需……”他思考道。
瞿紅再次出現時果然煥然一新,神清氣爽,更加光彩照人了。“謝謝您啦,不好意思。”她對常樂嫣然一笑。常樂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已經轉過臉去,走出了櫃台,並徑直向門外的那輛轎車走過去。瞿紅即將跨出店堂門檻的一瞬間,身後響起了常樂的聲音:“您不買點什麼嗎?”
不可能假裝沒聽見,畢竟用了人家的廁所。瞿紅於是停下腳步,但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