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讓敢於批評與自我批評的人無得失牽掛和後顧之憂,才能使民主生活會起到實效。
“又要開民主生活會了,又得說一些違心的話,聽一些無關痛癢的話。”2010年6月中旬,北京市某機關一位領導幹部私下向記者抱怨。
根據中共中央1990年印發的《關於縣以上黨和國家機關黨員領導幹部民主生活的若幹規定》,縣以上黨和國家機關黨員領導幹部的民主生活會,每半年至少召開一次,“上半年的民主生活會應在7月底以前召開,下半年的民主生活會應在翌年1月底召開”。
作為黨內旨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組織活動製度,民主生活會一貫被視為堅持和健全民主集中製,增強領導班子凝聚力和戰鬥力的一大法寶。
但記者調查發現,近年來不少部門和單位領導班子的民主生活會質量並不高。隻談成績、不談問題,或者大張旗鼓談成績、輕描淡寫談問題,把批評與自我批評變成了表揚與自我表揚。甚至不管班子問題有多嚴重,相互之間總是諱言批評,最多是“提點希望”,偏離了民主生活會的本意。
評功擺好的“集體按摩會”
北京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機關領導幹部告訴記者,在有些民主生活會上,也有人提意見,但多無關痛癢,或明貶實褒,比如“批評”領導“有時對同誌要求太嚴”“幹工作不注意身體”“忙工作不顧家”,等等。
在他看來,部分領導幹部對民主生活會重要性認識不足,往往是在製度的約束下才開。“有時就是以提高認識為名,找幾個文件,輪流念念,自我總結,沒有觸及靈魂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最後安排人寫個材料上交了事。”
有被訪者還提到,一些民主生活會被開成了“牢騷會”“訴苦會”,領導班子成員不願敞開思想剖析自己,“在這樣的民主生活會上,能聽到的就是發牢騷、訴苦惱,找客觀原因,唯獨不講自己存在的問題”。
此外,記者了解到,有些民主生活會並不民主。會議一開始,“一把手”就搶先發言作報告,講得天馬行空,容不得別人插話,更不給別人留發言時間,活生生一個“報告會”“家長會”。
按照上級黨委(黨組)成員參加下一級黨委(黨組)領導班子民主生活會的要求,有些單位和部門的民主生活會上,雖有上級領導參加,但這些領導通常隻說些“取長補短”“共同提高”“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之類的官話套話。
20世紀80年代,中央以成文規定的形式,首次建立全黨統一的民主生活會製度。1992年10月18日經黨的十四大通過,在黨章中首次載明領導幹部必須參加黨委、黨組的民主生活會,並沿襲至今。
據中央黨校黨建專家葉篤初教授介紹,民主生活會是專為擔任一定職務的領導幹部所設置的,即領導幹部在參加黨的支部、小組生活之外,還必須定期參加黨委、黨組的民主生活會。“但近年來民主生活會病象滋生,有些人對此頗多針砭,有的擔心‘漸流形式’危險。”
受訪專家認為,民主生活會需要有真誠、深刻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如果不能營造開展積極思想鬥爭的良好氛圍,變成相互評功擺好的“集體按摩會”,暴露出動機不純、思想不純、黨風不純,是新形勢下作風腐敗的一種具體表現。
“好人主義”何以盛行
“批評領導怕被報複,批評同級怕傷和氣,批評下級怕丟選票,批評自己怕失威信。批評別人很難,批評自己更難。”對於民主生活會質量下降,北京某科研機構一位幹部的說法很有代表性。
中國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魯照旺教授認為,民主生活會中“好人主義”盛行,與社會利益分配格局深刻變化有關。隨著改革的深入,個人利益逐漸變得穩定和可預見,有些領導幹部明哲保身觀念有所增強,黨性比以前弱了,私心比以前顯性化了,結果導致民主生活會開得“你好我好大家好”,和氣一團,應付了事。
據記者了解,還有一些黨員幹部對領導唯命是從,形成一種人身依附關係,即便有不同想法和觀點,在公開場合也不敢說、不願說。這種缺乏民主修養和實行民主能力的現象,嚴重製約了黨內的民主進步。
“作為領導班子成員,肯定比一般人更清楚班子其他人存在的問題。”華南師大理論部副主任、廣東高校思政課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談方教授說,如果有人在民主生活會上,及早、坦率、深刻地指出問題,有些人也許不致於在歧途上越走越遠,乃至最後身敗名裂。
在談方看來,民主生活會上“好人主義”盛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少數領導幹部喜歡搞“一言堂”和“家長製”,忽視黨員參與黨的決策的權利,使黨內的一些決策,很難建立在真正民主基礎上。“這就使得很多人不想說、懶得說,也就不能出現暢所欲言地進行真正的思想交流的局麵。”
談方認為,有些單位和部門的主要領導,將本應讓班子成員參與和了解的事務有意捂著,使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這也嚴重挫傷了他們參與民主生活會的積極性、主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