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上一粒浮塵
文br李愫生
透過陽光,很多塵埃,紛紛擾擾,像是密集的魚兒,遊弋在無數光束裏。上下錯落,有的飛升的更高,有的悄悄地落下。飛在樹上,飛在雲裏,飛在光陰裏;落在草尖,落在我的鼻翼,落在低開的花瓣,落在泥土上。
這麼微小,這麼輕或,這麼不經我意的微塵。
我俯視它。
如俯視那些蜉蝣。
盡管,它有著和蜉蝣一樣透明漂亮的羽翼,楚楚的衣裳、采采的衣服、如雪的麻衣,有令人眩目的美麗飛翔。它還可以自在地飛在溪流上,田野裏,穿越城市,穿越平原和森林。它經過的每一朵花瓣,每一片葉子,每一場風沙,每一掬月光,都賦予它生命的詩意。它比蜉蝣還微小,還短促。
我俯視它。
我微笑著任意它落在我的肩上,腿上,胸膛,裸露的肌膚上,以及我黑亮的睫毛。我願做一片大地,任意它在我身上撒嬌,它的苦樂喜悲,它的旅程的見聞,它的自我求索的苦惱,傾訴給我。在我安靜下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我甚至可以聽到我血管的流動聲,聽到我頭發細微的拔節,我的肌膚廣闊如田野,毛孔一張一合。它說,那是它們的河流,它們的森林,它們的遊樂園。
當我微笑的時候,它們就舒適地成長;當我發怒的時候,河流和田野都會垮塌逆流;當我休息的時候,它們也甜蜜入夢。
中學時惡作劇,我曾用一台顯微鏡偷窺過一粒微塵。它也是一顆小星球呢,有著奇異的結構,有著我們無法解釋的秘密。就像每一朵小雪花都有六片花瓣,有些花瓣像山蘇花一樣放出美麗的小側舌,有圓形的、有箭形的、或是鋸齒形的,有些是完整的,有些又呈格狀。在大自然中,幾乎找不出兩朵完全相同的雪花,就像地球上找不出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也找不出完全相同的兩粒微塵。
在電影《霍頓與無名氏》裏,小象霍頓拯救了“無名鎮”的居民。霍頓整天舉著一朵苜蓿花,那朵花上落著一粒微塵。所有的人都嘲笑霍頓的傻,沒有人相信它。那粒微塵裏,隱藏著一個不為我們所知的世界,無名鎮。電影以愛的大圓滿為結局,雖然隻是一個童話,但開啟了我們看世界的另一扇大門。
我們,就是微塵的宇宙。
從此,我珍愛每一粒微塵,每一朵花,每一隻螞蟻,每一個生命。在感到自我博大的同時,不免又有些困惑。躺在寬大的草地上,城市遼遠,在遠古神話裏,是盤古開天辟地打碎了那隻混沌的蛋。他的左眼,變成了又圓又大又明亮的太陽;他的右眼變成了光光的月亮,睜眼時,月兒是圓的,眨眼時,就又成了月牙兒;他的頭發和眉毛,變成了天上的星星;他嘴裏呼出來的氣,變成了春風、雲霧,使得萬物生長;他的聲音變成了雷霆閃電;他的肌肉變成了大地的土壤,筋脈變成了道路;他的手足四肢,變成了高山峻嶺,骨頭牙齒變成了埋藏在地下的金銀銅鐵、玉石寶藏;他的血液變成了滾滾的江河,汗水變成了雨和露;他的汗毛,變成了花草樹木;他的精氣,變成了鳥獸魚蟲。從此,天上有了日月星辰,地上有了山川樹木、鳥獸蟲魚,天地間從此有了世界。
我仰視著高遠的天空,想流淚。誰的生命不是一隻蜉蝣呢,那麼微小,那麼短促。躺在盤古的雄闊懷抱裏,我也隻是宇宙的一粒微塵。那麼,盤古,他又是誰的微塵呢?蘇軾在《前赤壁賦》裏寫道“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這一粟也就道盡了紅塵宇宙滾滾眾生的甘苦沉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