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門內工整地跑出兩行衙役,師爺也出來了,凶神惡煞瞪著華岫:“你為何擊鼓鳴冤?”華岫抱著鼓槌上前,急急忙忙地說明了來意,那師爺聽罷已是滿臉渙散,揶揄地看著她:“此案已經定審,你既無證據,就不要在此胡鬧。否則,我抓你進去吃板子!”
華岫憤然:“我要見府尹大人!”
師爺揮了揮袖,對身旁的衙役吩咐道:“將這瘋丫頭給我攆走!”兩名衙役應了一聲,立刻一左一右將華岫架起,搶過她手裏的鼓槌,將她拖下了府衙前的幾級台階,若不是紫琳抱著,華岫隻怕要被他們扔去撞在那尊冰涼的石獅腳下。
周圍倒是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圍著華岫議論紛紛。華岫勉力站起來,便又要向台階上衝,這一次紫琳死死地將她拖著,說什麼也不讓她再上去。華岫反手捶她:“放開我!我要替夜痕伸冤!放開我!”
紫琳咬著牙,用力將華岫的腰抱著,雙膝已經跪在地上。兩隻紅腫的眼睛,布滿根根血絲。華岫一拳一拳捶在她的肩上,很疼,她卻哼也不哼一聲。
究竟如何伸冤?
倘若此刻衝進公堂,又應當對府尹大人說些什麼?
華岫其實並不知道。她早已經亂了方寸。她隻想為他做些什麼,哪怕是愚昧,莽撞,毫無道理,哪怕要將自己碰得遍體鱗傷,她都義無反顧。一想到自己隻能坐在一旁垂淚,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那種無助,就仿佛將她置於萬仞冰川之下,又拋在焚心烈火之中,反複煎熬,直至死亡。
府衙的大門重重地關上。砰的一聲,像低沉的咆哮。
瀕臨崩潰的情緒在瞬間崩塌,華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兩手支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看了看旁邊的紫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人群之中衝出來一個人。是恰好路過此地的卓玉辰。他和紫琳一起將華岫摻扶起,軟聲勸慰了她一陣,便將她送回了完顏府。
淒清的庭院,籠著淡淡的霜色。華岫望著那幾樹凋敝的楊柳,心中悵恨,眉心已是深鎖難開。忽然覺得後背一暖,側頭看,是有一件厚厚的披風搭了上來。卓玉辰道:“怎麼不肯回屋裏去?”
華岫反問:“你還沒走?”他送她回來,她心神恍惚,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可是他卻說:“我放心不下讓你一個人呆著。”華岫苦笑:“不是還有紫琳嗎?”卓玉辰道:“你可知你方才在府衙外傷著她了?”
華岫大驚,沒料到自己失去理智,出手竟然那樣重,忙起身道:“我去看她。”卓玉辰拉著她:“她已經歇著了,你暫且不要去打擾她。”華岫滿臉愧疚,似又要哭了:“我很沒用是不是?我幫不了夜痕,還連累了紫琳。”
卓玉辰皺眉道:“你真的相信他?”
華岫一愣,知道卓玉辰所說的他是指宋夜痕,立刻道:“我相信!”卓玉辰道:“可是這會兒官府卻已經判了他的罪,金器造假,是朝廷嚴令禁止的,懲罰很是嚴重。”華岫何嚐不知道,宋夜痕此刻被收押在大牢裏,想必正在經受著種種酷刑,按照慣例,再過一陣他便要被遣去邊疆充軍,受盡磨難,浴血沙場,隻怕再難生還。這樣的後果,隻是想一想,就好像自己的魂魄也被馬蹄踐碎,被硝煙埋葬了。
半晌,卓玉辰喃喃地低語:“華岫,就算沒有了他,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好好地照顧你。”
華岫錯愕地看上去,對方蓄滿深情的眸子,也蓄滿了淒然的哀傷,她知道,此刻他們是同在一個屋簷下卻各懷心事的兩個人,那麼近,卻那麼遠。她說:“你這又是何必?”他淒然苦笑:“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像是陷在泥潭裏,越掙紮,卻越往下沉,我想,我這輩子是無法再掙脫了。”
華岫此刻感慨萬端。因為悲傷,整顆心都像琉璃般易碎,又像棉花似的柔軟。大概是這蕭條的冬景蠱惑了她,又或是眼前男子過分深情的目光將她擊垮,她緩緩地將頭靠上對方的肩膀,閉著眼睛,無聲地在心底嘶喊,我很累,真的很累,好想有一副結實的胸膛,有一雙溫暖的臂膀,可以心無雜念地依靠。
她輕聲道:“卓少,今生是我欠你,但願來生可以償還。”
卓玉辰微微一笑,在她耳邊低語:“這樣也好。能得到你的來生之諾,今生就足夠了。”一滴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落在頭側一朵簪花的花心。他竟哭了。
紫琳被華岫捶打拉扯,傷了肩和膝蓋,倒並不是多嚴重的傷,有一些擦損和淤青,拿熱水敷過,塗了藥,疼痛也漸漸退了。華岫卻還不放心,一定要人去請大夫回來,給紫琳開了一些吃的藥。
這日紫琳剛喝過藥,外麵有一名黃衣的小丫鬟跑進來,說:“紫琳姐姐,府外來了一個小廝,嚷著說要見你。”紫琳下了床,問:“是從哪裏來的小廝?”丫鬟說:“問他他也不肯講,隻說紫琳姐姐曾托他辦事,一看到他就會認得了。”
紫琳一愣,眼波裏已是漣漪輕湧,心道,莫非是那件事情?於是趕忙跟小丫鬟一起往大門口去了。等見過那門外的小廝,又急急忙忙趕回紅綃樓裏,到華岫的房門口一敲,裏麵傳出無力的聲音:“進來。”
紫琳推門進去,看華岫無精打采地在窗邊坐著,知道她還在為宋夜痕的事情傷心,她頓了頓,道:“小姐,有消息了。”
華岫當即便從椅子上跳起來,抓著紫琳問:“你是說……夜痕的案子有進展了?他有救了?”紫琳尷尬地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消息。是——是那件事情。”華岫急了:“什麼這件事情那件事情的,你倒是說仔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