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誇父(1 / 3)

雪,無邊的下著。

我站在無邊的雪原上回首,身後沒有腳印。

我從哪裏來?我記不得了。這樣一片白茫茫,無論天空還是大地。真冷啊。

水滴打落在我的頭頂,溫熱而粘稠。我抬頭,那是一串鮮紅,紅得象要燃燒起來。

他身高一丈,散發如獅,被斬斷了雙臂雙腿,卻依舊魁梧。小小的木籠把他包裹起來吊在雪花飄舞的空中,血已經染紅了木籠,咿呀咿呀,搖搖晃晃。

“你又來這裏了?”那張猙獰的臉上竟然有笑容。

“我……不知道怎麼就來了。”

“害怕麼?”他沙啞的聲音似乎很溫和。

“有一點點。”

“很多年了,還在回憶麼?真是個固執的孩子……如果害怕,就不要回憶,這些本來就不是給小孩子看的。”

“你痛麼?”

“馬上就不痛了,”他的眼睛裏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他們為什麼打你?”

“等你長大吧,”木籠裏的人說,“也許你長大就會明白。”

“我已經長大了,我快十七歲了。”

“可是看看你自己,你還是個孩子。”

我低頭看腳下,鏡子一樣的冰裏,還是一張孩子的臉,然後血模糊了冰麵。

“等你懂得憤怒,你才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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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撕裂天空的鼓聲……哪裏來的鼓聲?寂靜的雪原上,誰在擊鼓?

我抬起頭,周圍滿是人,人們頭上係著鮮紅的稠帶。我看見他們象著遠方的山顛振臂歡呼,山顛上有燦爛如雲霞的黃衣飄拂。在這歡聲雷動的一刻,我抬頭看木籠中的他,我忽然發現他的整個麵目都是模糊的。似乎其他的一切都在記憶中失去了,除了那雙眼睛,清晰得讓人恐懼……

鋒銳如犀角的眼睛。犀牛角可以刺穿一切麼?那雙眼睛應該可以吧?

他的眼睛一直看向山顛。他沉默的凝視,神色凶惡得象要吃人。東西在他全身每一寸肌膚下搏動,我擔心那種東西會放肆的撕裂他的身體,會爆炸。

“大誇父!今日是你的死期!”黑紅的胖子持著黝黑的砍刀,站在了他背後,刀柄上血色的刀衣獵獵飛揚。

人群的歡呼聲更加熱烈,他們穿著華貴的服裝,佩著神器或者寶劍,成千上萬來觀賞人頭落地的一刻。大誇父……他應該是壞人吧?不是壞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狂喜的看他死去?

紅綢飛舞,那些是喜慶的紅綢,圍觀的都是誇父族麼?連他們也那麼喜悅的看見自己的王被砍下頭顱?

“大誇父,你是壞人麼?”問話的瞬間,我覺得自己還是五歲的孩子。

他沒有回答。

刀終於舉起來了,人群在一瞬間靜到了極點,然後鮮紅染上了天空的慘白。血泉全部衝上了高空飛舞的戰旗,隨風淒厲的飄揚,一滴一滴,緩慢的垂落在屍體上。而巨大的頭顱則滾落在高台的角落。

頭顱離我那麼近,我想躲避,卻已經晚了。我避不開那未曾熄滅的目光,也避不開目光下閃爍的淚。我回頭,身後是一個頭係紅稠的少年。

山顛上燦爛的人影揚起了手,萬眾歡騰,少年隨著所有的誇父族人一起歡呼。

我被淹沒在喜慶的洪流中了,可是我的心裏怎麼會冷?是因為我在少年的眼角邊看到了淚光?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他盛裝結劍,係著喜慶的紅稠,跋涉千裏,興高采烈的來觀看邪惡的王人頭落地。可為什麼還哭泣?又為什麼我也想陪他一起痛哭?

“你高興麼?”我問他。

“是啊,我高興,”他流著淚大笑,“大王英明神武,叛王罪有應得。看見他死了,我真高興……”

一切都消失了,我跪在白茫茫的雪地裏,獨自麵對那顆不曾瞑目的頭顱。

長大就要憤怒麼?為什麼要憤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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