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淵雖然遠離了朝堂,但和桓家依然有書信往來,常常詢問桓明之自己學生的身體狀況,可是桓明之並未提及病情惡化至此。僅僅隻是回來幾天,還不是應該累倒的時候就已經無法支撐了麼?賀子淵心中無法判斷眼前的病人——此刻負擔著大顥一朝命運的皇帝,能支撐多久。也許三年,也許隻有一年,這麼短的時間能夠改變大顥的困局麼?
“老師”虛弱的聲音打斷了賀子淵的沉思,唐青睜開了眼睛,卻並沒有看他的老師,而是直直盯著天花板,眼神空洞,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也許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我明白老師在朝堂上保持溫和的原因。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來慢慢拔除王朝這顆百年大樹根部腐爛的部分,老師能成為我手中的利劍,就像,咳咳,就像老師今日掛在腰間的那把‘人守’,真正為了守護大顥而斬去那些侵蝕著王朝根基的毒蟲麼?”
“唐青,你真的是為了家族的命運而獻祭自己的性命?”賀子淵忍不住心疼閉上了眼睛,愁眉緊皺,“即使你隻是這個家族的棄兒也無所謂麼?”
“老師,咳,我並非為了家族,是為了我的母親,她在北疆去世時告訴我,”唐青聲音微弱,但語氣堅定不移,“我是蕭氏子孫,無論境遇如何,必須心懷家國,哪怕,哪怕自己隻是個流放的囚徒。”
“我明白了。”賀子淵溫和地讓年輕的病人停止說話,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老師的一生如果交付給你,應該也會不枉此生了吧。”
“謝謝老師”唐青放心地睡了過去。
大顥的改革自一開始就遭遇了挫折。前代惠帝在位庸碌不理朝政,殿上奏折積壓如山,而下麵辦事的官員也隻是應付了事,並未真正處理過政事,加之當年為了募集軍餉而重啟待官製,大批並不懂得處理政務的富紳土豪進入中層官吏隊伍中,大大影響了施政效果。唐青的放權做法,無異於將重任忽然放到稚童身上,一時間民政混亂不堪。
第二天朝議時倒是隻有各部卿和長史列席,可是幾乎人人都麵有憂色,如果沒有這些經驗豐富的長官指導,下麵的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事務。此時皇帝也不在場,王座空懸,太宰賀子淵靜靜站在諸位大臣當前,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看著大家。
“太宰大人”叔孫鈞看了下形勢,覺得不說已經不行了,“陛下憂心國事臣等皆知,然則欲速則不達,本朝開國至今的製度忽然改變,下屬自然無法立刻適應,不如,先恢複朝議,由陛下聖裁決斷,下麵的人也會知道該如何辦事了。”
“內務卿大人果然很體諒下屬啊。”賀子淵點點頭,話鋒卻忽然轉變了,“但若民眾知道自己上繳的賦稅養的是一群豬狗來守護他們,該作何感想?如果不能勝任,明天就離開這裏,不用承受如山的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