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閑心中還是對嵐山多有愧疚,自覺有負恩師期許,平日裏哪怕遠遠見了嵐山,也是盡快掩麵躲離,生怕湊到老師跟前,被恩師關切問上一句最近學業怎樣?那真是恨不得有條地縫都要鑽進去算了。

“你等可還有求學上進之心?”嵐山看著手中規整的繃帶,心頭一暖,臉色也漸漸和緩許多。

羅閑眾人羞愧不已,澀聲道:

“老師,弟子摒棄學問日久,如今腹中空空,哪怕有心也無從學起。”

“不晚,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懸崖勒馬善莫大焉。我不日便要離鎮遠遊,爾等若有意可結伴攜遊。”

“弟子願往!”“弟子願往!”

嵐山注意到羅閑,葛潮當下表態,毫不猶豫,剩餘三人則略有遲疑,心下了然,也不強求。

“如實在不願背井離鄉,遠離家人,為師也不強求,隻願你等洗心革麵前非痛改,若真有生計艱難的,可以去尋杏花村掌櫃林夕,他是你們的小師弟,定會誠心為你等謀劃正當生計。”

嵐山負手而立,提及得意門生林夕,臉上多有欣慰,擺擺手道:“願意於我同行的,後日清晨,可於鎮口牌樓等我,不論同行與否,爾等同需謹記,人間正道是滄桑。”

“謝老師教導!”眾人肅衣而立。

“好了,你們盡早歸去吧,勿要再生禍端。”

嵐山雙手負手,闌珊而去,眾弟子原地執禮目送,久久佇立。

……

嵐山心間有雜事紛擾,不覺間來到十字街,抬眼望去,已來至杏花村酒樓,門口懸著門匾上杏花村三個大字,俊逸脫塵,是嵐山酣醉後的得意之作。

待看到大門兩側時,嵐山不由眉頭擰起,有些不悅,原本借問酒家何處是,牧童遙指杏花村的楹聯已被取而代之。

上聯:宇內清歌伴瓊漿,八方劍客泱泱

下聯:太白攜歡花滿堂,一眾醉看秋裳

筆走龍蛇,劍意盎然,撲麵而來的一股江湖氣,一看便知是景清手筆。

酒樓內華燈結彩,人聲嘈雜,喧鬧非凡。

景清攜關門弟子林夕站在簷下,對月品茗神情淡然。

傷勢未愈的青雲子則箕坐在門檻上,見嵐山過來也未起身,撇撇嘴,眼神有些怨毒。

嵐山見林夕手中茶盞已無飄渺熱氣,知曉三人已等候自己多時。

“先生!”林夕見嵐山遠遠踱來,忙將手中茶具擱置在一旁窗台上,快步如飛,從階上迎了下來。

眼見林夕喜迎嵐山,景清隻是神情瞬息一凜,卻未開口阻攔,畢竟傳道有先後,林夕此時表現也在情理之中。

嵐山欣慰的拍了拍林夕肩膀,與得意弟子林夕把臂相詢。

眼前林夕與森羅容貌如出一轍,但二人性情卻天壤之別,一個狂傲頑劣,一個溫文爾雅。

倘若是二人極力遮掩細微處的表情習慣,任憑嵐山多年熟識,亦是難辨清楚,因為二人心犀相通,本為一人。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做假時假亦真。嵐山心中暗自思量,不免有些雜陳五味。

景清飄然而至,不著痕跡的拂去嵐山持臂的左手,隻是近前小步,便將林夕半掩在身後,同時朝嵐山眉頭一挑,笑意玩味。

“嵐山,不得不說你挑徒弟的眼光尚可。”

嵐山其實早就從森羅口中得知,林夕已經拜入景清門牆,而且先前了了峰上,景清故意攜林夕同往,此番作為,耐人尋味。

“隻能說明我們眼光一樣好!”

“有些意思!”景清哈哈大笑,滿懷快意,曳眼看了一眼身後大門洞開的酒樓,開口相邀:“師兄,喝點?”

“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嵐山亦是笑意宴宴,與景清對望一眼,相視一笑,二人把臂同往,隻是來至酒樓門檻處,嵐山忽然頓住腳步。

“青雲子,讓開!”景清瞪了一眼攔路的青雲子,語氣有些不虞。

青雲子再如何心中別扭,隻得訕訕起身,識趣讓到一邊。

嵐山搖搖頭,先是朝青雲子歉意一笑,接著輕拍景清手背,緩聲道:“要不,換一家?”

“這是為何?”景清有些不解,略有困惑的掃了一眼嵐山。

“林夕經營酒館日短,陳酒佳釀儲備不易,不能全都白白讓兩個老酒鬼糟蹋了!”

“此話有理!”景清撫須大笑,與嵐山二人同是看向林夕,滿眼欣慰。

“先生,師傅……”林夕正欲開口,被二人同時擺手製止。

“哪兒還有好酒?”

“鎮上朱大戶家三年前喜得千金,曾在自家後院埋了十壇杏花村,如今年份應該足了。”

“帶路。”

“走!”

街上忽有清風過境,落葉飄旋,嵐山二人身形早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