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離去,張斌哭了。小惠慘死,張斌哭了。二叔戰死,張斌哭了。如今小黑戰死,張斌依然大哭。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別人可以罵張斌軟弱,居然會為一條狗而大哭,那隻是因為他人不明白這人與狗之間的情義。小黑在張斌心中的地位,不比任何一位親人差,可以說,張斌從未把小黑當成一條狗來看待,而是把它看成了自己的親人,一個對自己忠心耿耿、不離不棄的親人。如今小黑去了,張斌如何不痛?如何不哭?
彭明傑深有感觸地歎了幾口氣,拍了拍張斌的肩膀,蹲在他身邊,鐵青著臉,看著張斌,也看著小黑,陷入沉思。
張斌張著嘴,流著淚,無聲地痛哭。突然,張斌猛地抱起小黑,可就在這一瞬間,一旁的彭明傑卻驚駭地發現,小黑的肚皮中有一根帶血的絲線,一直延伸到地上,張斌一抱起小黑,絲線猛然繃直。
“別動!”
張斌猛地一驚,看向彭明傑,絲線悄然斷開。
彭明傑嚇得魂飛魄散,想都沒想,直接撲向正要用力站起來的張斌。
彭明傑一撲,抱住張斌向外接連滾動,張斌卻不明就裏,本能地掙紮著。
“轟!轟!”
接連兩聲近距離爆炸,震耳欲聾,地麵接連顫抖,張斌從未領會過這等威力。
因張斌的掙紮,兩人現在的姿勢就有些無奈了:張斌懷裏緊抱著小黑,身後卻是緊抱著他的彭明傑,三人麵對著爆炸點。
“你沒事吧?”彭明傑邊檢查自身邊問著依舊躺在地上的張斌。
張斌茫然搖頭。
突然,彭明傑看著小黑,愣住了。
原來,小黑雖死,卻在冥冥之中又救了張斌一命:它的左前腿上插著一小塊彈片,喉管中多了幾個小孔,特別是它的頭骨眉心處,一條長長的細彈片正插在上麵,外麵露出兩公分長的彈片。剛才,張斌抱著它,小黑的腦袋正放在張斌的喉結處,如果沒有小黑,那麼,可以肯定,這塊細長的彈片,絕對會直接刺入張斌的喉嚨裏。這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看著小黑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張斌眼睛又紅了,他緊抱住小黑。
這次如果沒有彭明傑,張斌絕對死翹翹了。
“兄弟,這是條好狗,但死者已死,我們活著,就應該去為它報仇,我們還是讓它入土為安吧!”
張斌抱了又抱,親了又親,摸了又摸,最終,咬牙點頭。
等二人離開時,小惠的墳邊多了一座小墳。而二者的墳前又多了一堆剛燒好的紙錢,張斌又把自己這些天的經曆向小惠彙報了一次。
彭明傑在前,張斌在後,二人本就不是多話之人,加上小黑之死所造成的傷感,這一路更是無語。張斌低頭趕路,一直處在一種淡淡的傷感之中,腦子裏依舊浮現著小黑的點點滴滴……走著走著,張斌隨意地掃了一眼周圍,感覺到了不對,“阿傑,你是不是走錯了,這方向好像不是回駐地,而是向三橋鎮而去。”
“沒錯,我就是要去三橋鎮。”
“怎麼,有任務?”
“沒有,我心裏不痛快,想殺人。”說著,彭明傑回頭看了張斌一眼,“你現在就不想殺人?”
張斌並沒有普通人回答時那樣,搖頭或點頭,他眼光遽然一冷,如狼般地盯著彭明傑的眼睛。
“很好,那就走吧!”
蟠龍溫泉這一仗,沒有勝利者,所以無論是遊擊隊駐地,還是鬼子軍營裏,都在為這次雖沒有激烈戰鬥,卻格外緊張的追逐而各自做著檢討。讓人有些意外的是,雙方的會議都極為簡單明了。
鬼子軍營的會議廳裏,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這次合圍的失敗,雖然沒有成功地剿滅遊擊隊,但我們還是有所收獲。當然,諸君謀劃了很久的合圍之計以虎頭蛇尾收場,確實很遺憾,但這一切都與諸君無關,責任全在於我。”說到這兒,龜田見大家雖然沉默,但紛紛抬頭看向自己,有些甚至流露出感激之色,龜田麵不改色地點頭道,“首先,是我思慮不周,沒有想到遊擊隊就那麼點人,卻把警戒範圍擴大了十裏,從而讓他們提前發現了我們的計劃。第二,我要代表諸位,向流川中佐閣下表示謝意,他們小分隊表現得很完美,雖然沒有拖住遊擊隊,但這並不是他們的錯,責任依舊在我。”
說到這兒,他站直身體,向一個年輕的軍官鞠躬。那名軍官立即站起來感動地看了一眼龜田,同樣回禮,卻沒有說話。
不得不說,龜田作為指揮官還是很有擔當的。既然已經失敗,反正要受到責罰,他幹脆大包大攬地把所有罪責都加在自己身上,就憑這點,他就應該得到同僚的敬重。從某方麵來說,這也是提升士氣的一種有效方法。
“是我過於自信,考慮得不周全,讓他們發現了波段器,也誤導了……致使計劃功虧一簣……我會親自向大本營請罪。同時,也會為有功之士請……”說完,他看了大家一眼,站起來,向大家鞠躬道,“軍人,就要有勇氣承認自身的過錯,這樣,才能更進一步提升自身的才能與素質。中國人打仗的不行,可他們的文化卻很深厚。他們有句俗話很值得用在現在的我們身上,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所以,我希望諸君能知恥而後勇,不要因為這次的合圍失敗而喪失銳氣。就算我不再是諸君的同僚,就算我不能再領導大家,就算我會剖腹謝罪。為了天皇陛下!為了大日本帝國!為了大東亞聖戰!拜托諸君了。”
“是!”所有指揮官被說得士氣大振,一起向龜田鞠躬回禮。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此時此刻那個看上去一副大義凜然的龜田大佐閣下,在他的上衣口袋裏正揣著一封總部回複的電文,那上麵就十個字:人誰無錯,不能臨陣換將!
原來,在接到遊擊隊成功突圍而去的報告後,龜田大佐就已經在暗中向上麵做了請罪報告,他現在這種悲壯的表演,不過是龜田帶兵的一種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