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1 / 3)

山村教師王修平眼睛直直地盯住身穿便服的關子亮。直看得關子亮渾身發毛。

他說:“王老師,你都看我半天了,難道我穿這套行頭有何不妥?”

他是傍晚進的村,也就是差不多跟蘇小鷗一先一後進的村,因為他們有車。那個時候蘇小鷗正在歐少華新房裏發呆,恍惚中聽到過迎親的樂鼓,還以為是幻覺。其實那不是幻覺,是刑警隊員化裝成老百姓混在迎親隊伍裏,神不知鬼不覺地進村悄悄打一場埋伏戰。

刑警隊員化裝成迎親隊伍,這讓疑犯怎麼也想不到。不光他想不到,所有的人都想不到。

王修平凝視著關子亮,麵無表情地說:“不是好看,是難看。你一點不像我想象中的英雄,更不像一個刑警隊長。”

他這是實話實說。關子亮又黑又結實,像個農民,再加上穿的是一個吹鼓手的衣服,衣服不合身,袖子短一截,樣子顯得特別滑稽。

關子亮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笑著說:“我本來就不是英雄。但我的確是一個刑警隊長。你以為刑警個個高大英俊,像電視劇裏的人物?其實你錯了,英俊出眾容易給人留下過目不忘的印象,反而幹不得刑警,隻能當個治安警。當刑警要的就是普通,越普通,越讓人記不住才好。”

“是嗎?”王修平說。接著,他又補充一句:“我不信。”

“你不相信?”關子亮說:“要不要我把我的人都喊過來讓你瞧瞧?”

王修平聽他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但還是愣愣地看著關子亮。

關子亮見他這個樣子,心裏悄悄嘀咕:這家夥不會是個同性戀吧?

關子亮看人有獨到的眼光,什麼人隻要過他的法眼,大致上能識出子醜寅卯。平日跟罪犯過招,他隻要兩三回合就能將罪犯肚裏腸子摸得清清楚楚。十根腸子摸清九根不算完,說的就是關子亮他們這些警察。

王修平的眼神裏有一股子很深的憂鬱,這種憂鬱的眼神關子亮很熟悉,他清晰地記得自己見到過兩回。第一回是陪蘇小鷗看電影《斷背山》。這是一部標榜為描述人性的作品,其實說的就是一個同性戀的故事。在美國懷俄明西部,年輕的牛仔傑克-特維斯特與恩尼斯-德爾瑪因同在一個牧場打工而相識,並因為空虛寂寥的生活而彼此產生同性戀。影片裏的恩尼斯自幼父母雙亡,性格內向,沉默寡語。他的內心承受過多的苦楚不堪,因而一雙湛藍色眼睛裏時時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憂鬱,這種憂鬱讓蘇小鷗很傷感,說,整個片子就因為這種格調才更加顯得悲傷淒婉。可是,無論蘇小鷗如何強迫意誌,都無法讓關子亮接受這種扭曲的感情,尤其是看到兩個男人深情擁吻的鏡頭,他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還有一回是他經手的一個過量注射毒品致死人案子,在一個廢棄的柴棚裏,兩個吸毒的年輕人相互給對方注射毒品,不料一方卻因為被注射過量的毒品而死亡,等關子亮他們趕到時,另一位吸毒者不但沒有逃跑,反而死死抱著死者,哀傷欲絕,痛哭不止,直到關子亮他們把他帶到審訊室,他還深陷痛苦不能自拔。關子亮從沒見過這樣為同伴之死哀傷到極致的男人,因此斷定,此人的自責和哀傷隻是一種表象的東西,而背後的真相就是:這兩人是同性戀。

果然,後來那人在交待的過程中有一段經曆自述:我開始喜歡他,是在一列開往西南的火車上,那時我還是個窮學生,沒有錢買臥鋪票。我們相對而坐,起初我沒有過多關注他,隻是注意到他的手,我敢斷定這雙手不是鋼琴家的手就是小偷的手,後來證明我沒猜錯,他就是一個出色的小偷。我看著他修長白皙的雙手在茶幾上撫摩,那種內心豐富而外表羞澀的動作和表情突然之間打動我的心扉,使我產生強烈的衝動,想把自己的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另一隻手壓著他的嘴唇,不讓他發出任何驚訝的聲音,我渴望這樣做,我對他的手是骨感還是肉感產生了濃厚興趣,我曾經喜歡過男人肉感的手,但是,此刻我願意為了他而改變自己的喜好,我想我也可以做到喜歡骨感的手。因為憑直觀感覺,他的手雖秀氣卻很有力度,是那種骨感力量型的……後來,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喜歡撫摩他的手,親吻他的手,每當我想他,首先出現在腦子裏的就是他的手,我說他就是用他的手控製了我整個心靈和中樞神經……我的一切新生活好像都是從這次旅行開始的。從我腳下踏上這片美麗富饒的土地開始,我的心就像充滿清風似的鼓脹和輕盈起來,我可以盡情地將快樂裝滿我的行囊,我時刻不停地用整個身心來感受著生命的激情,遲來的愛情,還有命運安排給我的奇跡。勃勃的生機充滿了我的生命,正如那些朝生暮死的小昆蟲,把一生的熱情都濃縮在短暫的生命之中,把自己想要表達的精彩都掌握和控製在自己手中,盡情揮灑。我們的靈魂和肉體因共鳴而快樂……難道這還不算是難得的奇跡嗎?我和別人的心靈之間一直都是荒涼的沙漠,是草木不生的荒野,現在我和他卻是花香撲鼻,鳥語盈耳,生意盎然,充滿了活力……過去我的手和身體總是冰冷的,而自從遇見他之後,他說我一身都是滾燙的,他說他就喜歡這種熱情似火的人,可是我常常從他如陽光一樣灼熱的手掌心感到他的熱情和快樂猶如火山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