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2 / 3)

馬韌勁曾經罵過關子亮,說他是屬於那種“八不懂事的人”。何謂八不懂事的人?關子亮私下請教過很多人,後來還是辦公室主任告訴的他:領導找你你就躲,領導批評你粗脖,領導講話你羅嗦,領導敬酒你不喝,領導夾菜你轉桌,領導隱私你瞎說,領導洗澡你先脫,領導聽牌你自摸。

其實,此時此刻,關子亮既害怕又渴望見到馬韌勁,他滿心期望這個脾氣暴躁,罵人成性的局長能夠平心靜氣地聽聽自己的詳細彙報,並引起他的高度重視,立即跟指揮部其他成員共同商討出一個具體可行的辦法,再次調整搜捕方案,最好是撤銷搜捕行動,將明捕改為暗捕,將明哨全部變成暗哨。

雖然馬韌勁曾經因為采納了自己的意見而再次出了命案,但這完全是一個意外,既然這個意外發生了,那麼這個問題會進一步得到重視,類似問題基本上也就不會再發生了。一切都是為了破案子,等到這個案子破了,人犯歸案伏法之後馬韌勁怎樣收拾自己都行,就算真正撤了他的職,那也是自己應該受到的懲罰。

“走,我們撤。”關子亮果斷地對杜斌說。

“撤?”杜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一天不抓住龔傳寶,村民就一天心裏不踏實嗎?”

“廢什麼話,小心你的腳下,盯著我的腳步走。”關子亮低聲提醒他。剛才,他看見一條像秤杆子一樣花色的銀環蛇從眼前溜過,這時節的蛇,毒性最重,他說他眼皮又在跳,最擔心的就是出現意外,倆人走不出這處處都是陷阱的綠色死亡穀。

正說話間,關子亮聽到背後一聲異響,一轉頭,不見了杜斌人影,隻看到一根樹枝上像晾衣似地掛著一件警服。不,是半塊警服的衣襟。

關子亮驚訝地盯住那半塊警服。

一直就那麼盯住它。

時間凝固了幾秒鍾。這幾秒鍾關子亮的大腦一片空白。

隻呆了那麼一瞬,關子亮的瞳孔便放大了,那是極度驚恐造成的現象。

“杜斌——”

隨著一聲高喊,他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他用一雙手輕輕地拿下那半塊警服,是杜斌的警服,沒錯。那是他兩天前特意請求換的作訓服,因為那天有個漂亮的女記者在場,他說要尊重女性……這兩天連續搜山,他,還有所有的搜山隊員都沒有換過服裝。

盯著這片熟悉的警服,關子亮眼皮瘋跳。

他心裏產生了一個極壞的念頭。這個念頭令他渾身發冷,發抖。

山穀像死一般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與汗水、淚水以及鮮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麻醉成分,讓關子亮大腦沉重,失靈。

接著,關子亮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飛速地編草標,編完草標之後,他將它們放在路口最顯眼的位置,那是國際通用的緊急求助標識,並且那些標識上都染有他手上的血跡,無論是誰看見了都會知道出了什麼事……因為,他現在也無法確認自己的生死,他隻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救杜斌,無論杜斌在哪兒,是生是死,都要找到他。

要快,要盡快找到杜斌,不然就來不及了。

軍用匕首發揮了奇特的作用。不一會兒,他割來一大捆山藤,顧不得這些山藤都是些什麼材質,他用最快的速度將它們連接起來,一頭係在掛杜斌警服的那棵樹上,按照常識,杜斌從哪裏消失的,他就得從哪裏去找他。

關子亮攀著山藤往下爬了大約十多米,終於發現這個斷層套著另一個黑森森的洞口。進入洞口之後他點燃打火機,沒用,什麼也看不見,看來這個洞很深,有可能是當年采金人開掘的垂直洞口。關子亮飛快爬上山崖,又飛快地再割些山藤接上,這一來二去,他臉上的汗珠滴落不止。

“杜斌,你小子要等我,不要著急,別害怕,我馬上來救你埃”

關子亮恢複了自言自語的功能。他開始往好的一麵想,自我安慰。這樣,他的體力會增長,緊張的情緒也會緩和一些。

說實在的,別看他當刑警隊長這麼多年,其實他對攀爬這項業務並不熟練,過去在警校裏學過,平時也沒有機會練,現在之所以能夠這麼熟練,完全憑的是本能,看來,本能這個東西是最能煥發一個人潛能,潛能就是人的原動力,而這種原動力的作用和能力是不可低估的。

關子亮很快接近洞底。盡管什麼也看不見,但他感覺得到,因為,耳邊有一股冷風吹過,說明這個直洞下麵有了一個平行支洞,而且這個支洞的洞口就在不遠處,要不然,耳邊怎麼會有風吹過。

就在快落地的時候,他身體碰到一塊石頭上。他感覺那塊石頭鬆動了,隻要自己身子移動就會滾下來。他想,杜斌在什麼位置?會不會砸著那小子?沒別的好辦法,隻有抱著這塊石頭一同著地了,這樣總比讓它自由落地好。於是,關子亮放開抓住的山藤,雙手抱住那塊石頭,隻聽“唰”的一聲,關子亮屁股和後背著地,石頭緊緊抱在懷裏,嗬,好懸,他身旁正躺著杜斌。

還好,杜斌還活著。

仿佛一百年沒聽到杜斌的聲音了,剛才聽到他的一聲低吟,關子亮隻覺得心跳加速,比平日見到蘇小鷗還要激動和興奮。

“杜斌,你小子還活著?”關子亮吐出一嘴泥。剛才石頭帶下的土差點活埋了他。

“可不,活著……就等你來墊背。”

杜斌說。看來他還清醒。

聽到他的貧嘴,關子亮又氣又喜,喜極而泣。

陽光一點一點變強烈,等到十分刺眼的時候,關子亮將杜斌背出山洞。

解開捆綁在兩人身上的繩子之後,關子亮翻過杜斌的背,為他檢查身上的傷勢。這一翻過身來,關子亮心涼了半截。

杜斌的後腦勺磕破了,一個不大但很深的洞在往外汩汩滲血,那血的流速很嚇人,一會兒工夫,關子亮身上就濕透了,他抱著他發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關子亮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精疲力盡的他此刻絕望已極,眼中充滿了淚水。

他不想把杜斌的身體翻過來,他怕杜斌看見自己眼裏的淚,嚇著他。

他輕輕放開他,趕緊擰開自己的礦泉水瓶蓋,將最後的少半瓶水統統給杜斌喂下去。接著,他開始四處尋找止血草藥,什麼紫珠草、仙鶴草、旱蓮草、蒲黃、地榆、艾葉、三七,甚至連滿身長刺的北敗醬,統統尋來塞到嘴裏,大口嚼,迅速嚼。現在隻有這些草藥完全占據了他的大腦,是他的興奮點,再陡的坡,他要爬上去,再深的坎,他也要不顧生命危險縱身一跳。

杜斌還沒死!杜斌的傷口在流血……這個信念支撐著他,給他年輕的生命裏注入了難以置信的堅持和執著,勇氣和力量。

“杜斌,來,咱們把藥敷上。”

關子亮再一次抱起了杜斌。他從懷裏掏出那半塊警服,撕開,將嘴裏的草藥吐出來,用手抹在杜斌的後腦勺上,然後給他緊緊紮上。

“杜斌,你醒醒,你不能睡著……咱這是靈丹妙藥,祖傳的,對了,還是傳男不傳女的……杜斌……杜斌。”

他一緊張就會沒完沒了地找話說,如果沒人接腔,很可能他的情緒就會失控。

杜斌艱難地睜開眼,用一種感激的眼神看著他,臉上掛著很神秘,也很天真的笑容。天知道他在洞裏躺著的時候流了多少血,一張臉煞白煞白,嘴唇烏青,臉上的傷口因為失血的緣故,一道道縫隙變得異常醒目,像脫水的麻線粘在臉上,難看得要死。

關子亮摸了摸他的臉,將嘴裏最後一點藥渣和著唾沫吐在掌心,搓了搓,輕輕抹在的臉上。

“你小子就是血多,血旺,血多血旺的人是貓命,生命力強著呐。”關子亮說。

“什麼是貓命啊,頭。”杜斌問。

“貓有九條命,聽說過嗎?對了,貓還是最聰明的動物,我給你講個關於貓的笑話吧。一個富婆要改嫁,她提出:誰能讓他的貓先搖頭再點頭再跳進水裏,她就把財產分他一半並且嫁給他。有個乞丐來了,問那隻貓:你認識我嗎?那貓搖頭。再問:你牛 逼嗎?那貓點頭,於是乞丐飛起一腳把貓踢下了水。那個富婆趕緊把貓救了起來,對乞丐說:你這是犯規,要讓貓自願跳下水去才行。那個乞丐就又問貓:你認識我嗎?貓點頭。再問:你丫還牛 逼嗎?那貓搖頭。於是乞丐接著說:那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嗎?那貓自己就跳下了水……”